一個清晨，我迷迷糊糊還在夢裡，突然手機震了起來，我接起來半天沒回過神來。

對方是一個陌生的女音，自我介紹叫林靜然，是許玲瓏的表姐，我呼一下就從床上坐起來了，精神了。

「滕彬出事了。」林靜然說，「現在還在昏迷呢。」

「你怎麼不早給我打電話？！」我腦門子都爆青筋了。

「這……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想著等他醒了再給你打電話，玲瓏也嚇壞了。」

「大姐，你別逗了！這世界有什麼事能嚇到她嗎？」

掛了電話我又聯繫我二哥，「哥，我要去新加坡的機票和護照！」

票和護照第二天就到手，我隨便塞了點東西進行李箱就走。

我剛拎著行李箱下樓，就看到凱文溜達過來了，一看頭髮整整齊齊的，露著一排好看的牙齒，跟我打招呼就知道他肯定剛從理髮店回來，不然頭髮沒那麼整齊。

然後……他說他也要去新加坡……

然後……我倆竟然還是鄰座……

神啊……玩我呢？

凱文抱著速寫本問我：「要不，再畫一張像？」

我抬起頭，濃重的黑眼圈和鬍渣嚇得他馬上收起了速寫板，「我們還是來聊天吧……」

好不容易到了新加坡，我直奔林靜然的公司，凱文看我跑得飛快也一直跟著我，直到我到了林靜然公司門口，凱文才回過神來。

「不對啊 ，我不是要來這裡啊。」

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跟著我跑什麼？」

「我……我看見你跑得飛快，我就下意識跟著跑了……」

「那打車過來的路上你也應該問問吧！」

「我……我想問，但是你的表情太嚇人了，斌。我沒敢跟你說話。」

「天啊，凱文，你給中國人長點臉吧！」

「我，我不是中國人啊……」

哦，對，忘了這茬了。

不過反正天也晚了，凱文說明天再去他要去的地方，今天先陪我，就跟著我一起進去了。很順利就見到了林靜然，不得不說，她姐倆長得……太像了，只不過她姐姐要更漂亮一些，看起來沒那麼多心眼，而是一個很幹練的女強人類型。

「我本想跟你說，但是……玲瓏說不要讓我告訴你，他現在情況不太好，還在重度昏迷之中……」

什麼？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覺得舌頭都不靈活了。

「他去醫院接玲瓏和孩子出院，結果……他前妻在醫院買通了醫生，做過了親子鑒定，認定了孩子是她前夫的。她要把孩子帶走，滕彬拚命阻撓，失足從樓梯上掉下來了，頭著的地……」

「我擦，我擦，我擦！人呢？人呢？」

「重，重症監護室……」

「我說你妹妹呢？她人呢？叫她出來！」

許玲瓏的表姐拉著我：「你你你冷靜點，你殺了她滕彬也醒不過來不是。」

誰說的，我才不殺她呢，殺了她我還得坐牢誰照顧我媳婦！

「許玲瓏，你給我出來！」我在醫院走廊吼了起來。

「她不在……」林靜然剛說完，旁邊安全出口的門砰一下打開了，許玲瓏走了出來。

「你找我？」她很淡定地看著我，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

「想幹嘛？打我嗎？或者殺了我？來吧。」

沒錯，我很想打她，但是我沒有下手，我張了幾次嘴才發出聲音。

「我不會打你，因為滕彬這條命，算是你救的的，現在，他已經還給你了，以後不管他是死是活，我們都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她故作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痕，我看到她眼神里略過一絲痛苦的茫然。

「你就這麼討厭我……沒錯，我應該早就知道的。」

「真有意思，你做這些事的時候，難道是抱著讓我喜歡你的心態做的？」

「是啊……我早該有這種覺悟，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早就該想到了。我不是一直抱著這樣的心態去跟你接觸的嘛，現在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只是袁東斌，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樣對我的人，從來沒有。」

「這點上我們有共識，我也沒有遇到過你這樣的人。」

「我記得我剛剛見你的時候，是大學剛入學的時候一次聯誼，那次和我一起去的女孩都好漂亮，穿得又得體，沒有人理我。當時我遇到了你，你本來是找我問路的，但是看到我當時的處境之後，你陪我待了好久，一直等到聯誼會散場才走。從那天起，我就開始喜歡你，為了你，我拚命地減肥，拚命地打扮，學會戴隱形眼鏡，即使我的眼睛很敏感，戴它會一直流淚。袁東斌，我多麼希望站在你身邊，即使你看起來那麼遙不可及。但是我失敗了，我敗給一個男人，當時我其實本想就那麼接受事實，但是你啊……你從來不曾給過我一次好臉，一次都沒有，你甚至跟我說，就算沒有滕彬，你也不會喜歡我。那麼我之前那些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所以那個時候，我決定了，既然不能讓你喜歡，那麼我就要……成為你的噩夢。」

她的話讓我記起了當初的事，我是去隔壁女校找人，然後迷路了，就找了個人多的地方問一個坐在角落的女孩，當時那個女孩似乎很難過，我隱約記得，她個子不高，有點肉肉的，皮膚也不白，戴著一副老土的眼鏡，穿著也很一般。我是因為等人無聊才陪她待了會兒，那個女孩是許玲瓏？

我沒有覺得生氣，也沒有覺得難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心中有一絲愧疚，儘管我知道我並沒有做錯，但是如果知道她投入了那麼多，我起碼會跟她好好談談，就算不告訴她我的性取向，也應該用其他方式告訴她她沒有戲，起碼給她一些尊重吧。

她應該很討厭我吧，此時此刻，或者是恨我。

「但是……但是你幫了滕彬，你救了他……為什麼……如果他死了，我才會更難過的不是嗎？」

「是啊，為什麼呢？」許玲瓏哆嗦著嘴唇想苦笑一下，卻完全露不出笑容，她的孩子被帶走了，她根本找不到她，也找不到自己的男朋友，一切都好像夢裡一樣。

「我應該看著他死掉……那樣你就會後悔難過一輩子……可是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現在這個樣子，我應該很開心啊，可是為什麼我卻笑不出來呢……」她喃喃自語道，好像是在問我，也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即使是這個時候，她還是打扮得體，妝容精緻，看著一絲不苟，但是她的眼神充滿茫然和痛苦。

我本應該很恨她，討厭她，是啊，她做了那麼多讓我們恨的事情，可為什麼這個時候，我卻說不出一句苛責的話。

也許，我們都自以為理直氣壯的人生里，總會無意識地傷害過某些人吧……雖然有的人忘記了，但是有的人卻永遠不會忘記，他們會用千百倍的狠厲殺到你面前，就像許玲瓏一樣。

我應該對她說對不起嗎？我覺得我不會說。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情，看似對的因也許會有錯的果，看似荒謬的事情有時候卻會皆大歡喜，人生就是一盤變化莫測的棋局，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帶來什麼結局。所以遵從自己的本心就好……

我錯了嗎？我覺得沒有，她呢？我沒辦法評價，我現在也不想說這些事情。

我轉身離開，來到了重症監護室。

滕彬，我來了……

你說過的，這件事之後，我們再也不分開……

你說過的。

我可以問無數句，但是我知道他不會回應我。

我只能輕輕地拉過他的手，對他說：「滕彬，我來了，你不要害怕，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