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彬一直沒有醒來，而之後，我帶著他回到了國內，安置在離家比較近的醫院裡。每次我問醫生滕彬能不能醒的時候，醫生都一邊連聲說能醒能醒，然後一邊拚命往回抽自己被我掐的青紫的手。後來我每次已去醫院，那幫醫生一頓跑啊，剛才還站一排在那兒說話呢，眨眼間就剩打掃衛生的大娘了，大娘還是背對我，沒看見。不然保不準也跟著跑了。

我有那麼嚇人嗎我？

徐文搬走了，在臨走的時候，他轉過身輕輕抱了我一下。

「袁東斌，你已經不需要我陪在你身邊了……再見。」

說完拎起行李，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他在我身邊，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吧。

凱文開始隔三差五住在我家，代替了徐文睡在沙發上，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一頭亂七八糟的金毛戳在沙發靠背上，還有一地臟襪子，這個長得像天使一般的凱文還保留著惡魔一般的衛生習慣。每次看見我，還會穿著那身皺巴巴的睡衣跟我來個擁抱……我只得每周都給他洗一次睡衣，免得過不了自己心理潔癖這一關。

本來我是沒潔癖的，活生生被他逼出來的！

也因為他的存在，我沒什麼時間傷感，醫生說滕彬很可能醒不過來了，但是也許有一天，他還會醒來，好在我不缺錢，就算他睡到世界末日，我也要堅持給他治療。

滕彬的父親回過國內一趟，來看了看我，在我面前他挺尷尬的，但是他是滕彬的父親，所以我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本來他提出想見兒子的時候，我同意了，只是走近病房之前，他退縮了。

「我還是不看了……」

他丟下這句話，匆匆離去。

我本以為，這會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直到不久之後的一天，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有人來接滕彬轉院，是滕彬的親生父親。我急匆匆地趕過去，看到的只是一張冰冷的病床。

我站在那張病床前腦子嗡嗡亂響，半天才回過神來。

不行，我不能讓他把滕彬帶走！他已經捨棄了他不是嗎？他不要他了！在新加坡的醫院，他把滕彬丟在那裡，不肯掏醫藥費，他的再婚妻子要求他們斷絕關係才肯幫滕彬治療。現在滕彬被帶回去了，她怎麼會容許滕彬再活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停地在嘴邊說道，然後在病房裡開始轉圈，我的耳邊嗡嗡作響，頭疼得要命，但是我的思路非常清晰，不行，我不能讓他把滕彬帶走，絕對不能。我就這麼一直在那裡絮絮叨叨，腦子清楚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直到凱文從人群中出現，一把拉住了我。

「嘿，斌，我借了輛車，要用嗎？」他對著我露出笑容，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

「要。」我簡短地回答他，然後我倆就衝下樓去，沖著滕彬父親離開的方向開車沖了過去。凱文車技非常不錯，我倆就跟電影里一樣，在車流中鑽來鑽去，我們經過的路面引起了無數叫罵聲。

「我們等紅燈嗎？」飛馳的汽車中，凱文轉過頭對我笑，窗外的風把他的金髮吹得隨風飄揚起來，整張臉都帶著興奮勁兒。

「不等。」我依舊簡短地回答他。

於是我們繼續橫衝直撞地在路上跑著，終於在高速口前截住了滕彬父親的車，我咣當一下踹開車門就撲了過去，路邊抓起一塊板磚就開始砸他的車玻璃，為了防止他再開車跑，先砸擋風玻璃！

滕彬的父親坐不住了，衝出來就要打我，被凱文一把拽住，要說這人壯了就是好啊，你看吧，當保鏢多給力。看著他爸我氣不打一處來，真想踹他一腳。

「把滕彬還給我！」

他鐵青著臉指著我：「你個變態！那是我兒子！你應該把他還給我！」

「你就想把你兒子要回去？你不想想他到你家能活嗎？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我吼他。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他茫然了。

我看著他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噗嗤一聲就笑了，然後我轉身靠在他車上。

「帶他回去是吧？行，那你先把這段時間的醫藥費都還給我啊，還有你兒子欠我的兩百萬，還吧。」滕彬應該沒有告訴他父親他已經還我錢了，所以我拿這數額嚇唬他一下，滕彬應該沒意見吧。

他頓時不吭聲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惡狠狠地看著我，我靜靜地看著他那張臉。

「你已經放棄他了，在新加坡的醫院裡，現在又來是什麼意思？就算想讓他原諒你，也要等他醒來之後，在此之前，他是我的，你明白嗎？你記住了，想要兒子，先把錢還給我，不然他就是我的。」

我的話壓垮了他最後一道精神防線，他不再掙扎，而是頹然地坐倒在地上。

「把我的兒子……還給我……」他低聲說道。

「還給你？你能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嗎？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妻子怎麼看你兒子的吧？嗯？眼中釘，肉中刺？你嫌他命大是嗎？起碼在我這裡，我會用生命去保護他。你呢？你會嗎？你會用你的生命保護他嗎？」我低頭問他。

他嘴唇無力地煽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他醒了，想回到你身邊，我會讓他回去的，因為你是他的父親。」我說，「但是現在，不可以。」

我看著後車座上的滕彬。

滕彬，這次你哪裡都去不了，哪裡都去不了。

因為我已經……厭倦再等待了啊……這次，不管是哪裡，我都不讓你去……你只能待在我的身邊。這次，就算你再說不願意，你也走不了了。

我走過去，打開車門，俯下身，輕輕地把嘴唇貼在他的嘴唇上。

「聽見了嗎？滕彬，你答應過的，這次回來，你哪裡都不會去了，所以，我也不讓你走。」

但是滕彬沒有回應我，他就像睡著了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裡，只是不知道他的熟睡合適才會結束，他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凱文放開了滕彬的父親，過來幫我抱起滕彬，我經過滕彬父親的身邊時，他拽住了我的衣角。

「你……你會好好對他的是嗎？」

「當然。」我說道，「比你要好上千百倍。」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後鬆開了我。我從自己錢包里拿出一些錢塞給他。

「有需要就找我，你知道我的聯絡方式的。」

他近乎驚愕地看著我，好像不相信剛才的話是我說的似得，然後我彎彎嘴角，狠狠地在他臉上打了一拳。

「我知道滕彬是捨不得打你的，所以這一拳，我替他打的。」

說完，我轉身回到凱文身邊，凱文對我豎起大拇指，然後打著了車。我蒼白著一張臉，沒有上車，而是轉身跑到了路旁綠化帶邊上。

「喂，喂，斌，你去幹嘛？」

「等……等……我……嘔………………」我的胃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軟趴趴地回到車上。凱文都看傻了。

「Have a baby？」

「北鼻你妹！你剛才車開太快了！」我怒吼道，我暈快車你知道不！

我全身難受地靠在副駕駛上，幾乎軟成一灘泥，凱文也不敢開車了，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打開四邊的車門讓我休息一下，我迷迷糊糊躺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凱文跑來跑去，還給了我一瓶冰鎮的礦泉水。

打開喝了幾口果然好多了，我抬起頭想道謝，卻發現凱文正在靜靜地看著我，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裡，好像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

「凱文？」我喊了他一聲。

他好像沒聽到一樣，還在看著我，我伸手戳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哈哈笑了起來。

「斌，你剛才超帥。」

「是嗎……嘿嘿。」其實我累得要命，我輕易不發飆，發完飆自己就癱瘓了，全身累，我是個天生一身懶骨頭的人啊。

然後凱文突然就伸手把我抱在懷裡。

「真好，這麼勇敢地把他追回來，做得好。」

他這麼說道，他的懷抱如此溫暖，我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