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澗山，向來是各家修仙練道之人最感興趣的一塊地盤，搶來搶去，誰搶到了便拿去用，而這座山峰熾手可熱的原因無他，不過是山清水秀、有利於修行罷了。

不過自打千年之前被白虎神君監兵佔領了山頭，便再無人敢來招惹。

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監兵行事一向狠辣，招惹他的人，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起先還有人不信這個邪，或是仙神、抑或妖魔，都忍不住想要來插上一腳，試圖從監兵手裡分一杯羹，可挨不住監兵術法高強，就算有幸尋得雲澗山真身，也都一個個被那人打得鼻青臉腫、狼狽而去。千百年如此，這片山頭也就逐漸變成了私人所屬之地，偶有二三好友來小聚暢談，素日倒也清凈。

這日日頭正好，容熙方從屋裡出來，懶洋洋躺在太陽底下曬著假寐，嘴裡正叼著一根隨手拔的雜草，冷不丁聽到輕喚聲，抬眼，只見遠處紅光乍現，半晌後，一紅裳青年已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眼前，「監兵呢？怎麼就你一個？」

……這祖宗怎麼來了！

容熙嚇得一個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扔掉口中的草，撣去衣上的塵土，而後抱拳，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語氣恭敬，神色卻略顯著有些尷尬，似是小動作被人發現後的羞愧難捱，「見過前輩。父君這會兒不在，怕是要傍晚才能回來。」

話音落下，容熙將腦袋抬起，便是活脫脫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公子哥兒，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身量還未長開，正應是活潑的年紀，卻硬要裝作老成，也難怪他這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被楚羽看到後會覺得不自在。

「又不在……做什麼去了，」青年聞聲皺眉，偏頭不知打量著什麼，然後猛地反應過來，恍然道，「是不是在後山？」

容熙點頭，「前輩若是過會兒還有事，可留書一封，等父君出來晚輩再交與他。」

卻見那人擺手，「無妨，我就在這兒等著便好，小熙啊，你去給我備點茶點。」

「是。」容熙再度作了一揖，轉身引路，「前輩請隨我來。」

兩人一道往裡走去，容熙走著，突然想起些什麼，回頭沖著後者微微一笑：「前輩下午無事嗎，帝君那邊不著急著回去？」

面前這位楚羽前輩本是與他父君齊名的四神君之一，後來莫名成為了魔君，然後據說又在仙魔兩族的戰爭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過其中詳情，就連他父君都不清楚，更不要提他這個小了幾萬歲的晚輩。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前輩在戰爭結束一段時間後，「拐」走了天宮位高權重的昌胤帝君承寧當道侶，兩人如今住在東邊的平山，日子別提多滋潤。

可謂是「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楚羽哧哧笑著，眸中一抹狡黠的光飛速閃過，「他才管不上我嘞，昨兒個說東海這兩日有宴會，又把他喚過去露臉了，八成還要兩天才能回來呢。」

「怪不得前輩有時間過來……」容熙正說著，突然想到些什麼，猛地停下來，眉頭皺得死緊，若有所思道，「唔……前輩你不是又過來同父君切磋的吧？」

楚羽一愣，接著笑了開：「放心吧，這回絕對不是來砸你們場子的，這麼老了，不打了不打了。」頓了頓，「而且，你父君八成打不過我。」

容熙，「……」

他聽過這話之後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卻在心裡暗暗把這句話劃入了一定不能叫父君知道的範疇里，不然……這山上怕是沒有安寧了。

少年依舊記得先前有一回楚羽前輩和他父君在雲澗山上打了起來，還美其名曰「切磋」，結果最後兩敗俱傷暫且不論，兩個人把整座山都差點毀了，事後容熙少說也收拾了四五天，還多虧了昌胤帝君派人幫忙這才恢復原樣。

自此之後，他但凡見到楚羽，心裡都會有些發怵，生怕他和監兵兩人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到時候，苦的還是自己。

「楚羽前輩，您先在偏廳里稍等片刻，我去給您收拾間客房出來歇息。」

後者頷首：「那就謝謝小熙了。」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神神秘秘地湊近容熙，「誒，小熙啊，你父君他最近還是動不動就往後山跑麼？」

「是，而且……不知為何，這兩日跑得更勤快了些，三天裡面有兩天都在後山，每次回來皆是副蓬頭垢面、憔悴不堪的模樣。」提到這事兒，容熙心裡也發愁，這種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了，前兩年還好，可到了最近突然就有些不可收拾的勢頭了。

「前輩若是有法子，還是勸勸父君，不然晚輩怕……」

就像現在這樣一連好幾天，山上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他在處理，監兵要不是見不到人，要不就是一個人站在外面出神，容熙也不敢問，只能儘力做事。

倒是把他的性子磨平了不少。

楚羽也看得出來，頗為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這兩日辛苦你了，不過你也知道，監兵就是那麼個炮仗性子，你還不能說他，一說就炸，也真是難為你。」

「怪不得我方才見你的時候精神那麼差。」

紅衣男子說話就如同連環炮一般，轟得容熙有些暈頭轉向，不過在他聽到那人對監兵的評語之時，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聲。

楚羽頓時心滿意足，而後又撇嘴道，「這才對嘛，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從原先那麼個活潑開朗的性子變成了現在這幅謹小慎微的模樣，這事兒我絕對要去找監兵說說。」

「都算是虐待幼崽了吧？」

「哪兒有前輩說的那麼嚴重，就是這兩日看父君心情不好，實在不敢踩著這個點再惹出什麼事端，惹父君煩心，這才收斂了許多，就連陵光那傢伙都被攆回去了。」

一聽最後一句，楚羽頓時瞭然，「怪不得我發現這山上現下這般安靜，敢情是陵光那小子不在，可是監兵終於嫌他吵得慌給攆下去了？」

「我攆的。」

「喲，你還敢攆他吶！沒被他燒成烤老虎？」

容熙往外走的步子一頓，回頭，滿臉無奈道，「前輩，我有那麼弱麼？」

「行了行了，趕快去吧，我不過說你一句，這麼認真做什麼？」楚羽笑著攆他，「你可知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翻版的監兵，好好一個孩子，少跟你父君亂學！」

後者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我哪裡有，前輩莫要亂說。」

「你看看，還說沒有，趕快去吧，不要在這兒浪費時間了，」楚羽一邊攆他，一邊還在嘴裡嘟囔著，「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了，小時候哪兒來的這麼多規矩？」

「就說監兵不會帶孩子，看把好好一個孩子帶成什麼樣了，明明是該玩該鬧的年紀，偏偏看起來就跟個小大人一樣，真是無趣。」楚羽又嘖了兩聲，轉身離開。

想他當初，和容熙一樣大時，還有承寧和霽月護著，不知道一天到晚惹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