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一直直行，便至集市。未至夏，仍是春，江南岸上的綠柳成行，柳葉尖尖垂落水裡，任春風一吹，抖出圈圈漣漪。

萬鳶執扇輕搖，與身旁的柳冬閑聊起來，不知不覺間，已踏上彎彎的石橋，再下橋時，漸聞人聲，原是離集市不遠了。

「柳冬，你可知本王為何最愛江南? "萬鳶緩步走著，忽而問道。

柳冬思索了片刻，答道:「因為美人如雲?」

他這一回答，竟惹得那人大笑了起來。柳冬一時尷尬，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復又匆匆垂下眼眸。

「是我錯怪王爺了，我一直以為您……」

萬駕笑容未斂，聽他不再往下說時，只將摺扇掩唇，而後湊近他，低聲問道:「以為我什麼?」

「以為你……好色……」說著， 柳冬又抬眸偷看了他，卻不想，這一眼被他逮住了，更是羞窘。

不知這話該不該說出來。

總覺得，他這麼說，那人又得生氣了。

「你確實冤枉本王了。"萬鳶笑了幾聲，而後合起扇子，以扇柄敲了敲柳冬的額，力道極輕，「與你說，本王為何最愛江南?只因江南四季景美如畫而已。美人?倒是見得多了，便覺無甚差別，什麼京城第一美人，或是河西第一美人，怎比的過江南早春初開的一枝黃梅。」

柳冬傻傻地笑了笑，抬手摸著額，輕聲道:「這話若是被宓歌姑娘聽到，該有多傷心。"提起宓歌，心裡苦悶悶的，卻不知這感覺為何而來。

實在不解。

「與她何幹? "萬鶯忽而斂了笑意。

柳冬沉默了一會兒，悶悶地開口問道:「王爺不是對宓歌姑娘有意麼?」

「誰與你說的?

萬駕這一問，柳冬頓時語塞。

總不能直接說是有餘說的吧，萬一有餘挨罰了……柳冬半垂了眼眸，幹脆閉嘴不答了。

他愈是想逃避不答，那人便愈是想迫他說出來。見他不答，萬伸手捏了捏他的後頸，其實力道不重，還挺溫柔的，待把人捏的願意抬眸看他時，他才將眼睛一眯，佯裝出兇狠的模樣。

「你又啞了是嗎?」

果真，這一來，真把人給嚇著了。萬鳶看著柳冬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得大笑出聲，那笑里多是嘲諷得意。

可嘲笑歸嘲笑,萬鳶還是會覺得柳冬戰戰兢兢的模樣很可愛。膽小怕事的性子與清冷秀美的長相，實在是反差甚大。

柳冬被他的眼神嚇得顫了顫身子，沉默半天了，只憋出一句:「我沒……」

「說吧，到底是誰在你面前胡說八道的。"萬鳶又將摺扇一展，握在手中徐徐輕搖著，送來的縷縷清風，拂動著垂落於頰邊的青絲。

柳冬抿了抿唇，搖首道:「並非有人胡說，而是我以為罷了。」

萬鶯輕挑了眉梢，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不由染上幾分溫柔。

「莫非，你在為本王關心她的事而吃味?」

柳冬怔了怔，沒有回答，只是雙頰不知何時染了薄紅，眼神也有意躲避著萬駕。

長相清冷的茶商，害羞起來也極是可愛。

所以，縱使他閉嘴不答，萬鳶也不會生氣了。

二人閑走在繁華街市 上，左右小販吆喝聲聲， 時有馬車駛過，碾碎了柳葉枯枝。清風徐徐，拂過衣擺，留有花香，步履緩緩，已不知行至何處。

彼此沉默了許久，萬鶯在小販吆喝聲中，忽而輕聲道:「看來，你是喜歡上本王了? "語罷，他轉臉，看向了身旁之人。

那茶商臉色稍變，別過臉去，反駁道:「胡說八道……」

「本王不喜歡她，今日也與她說清了。"萬鳶輕搖著摺扇，語氣認真地開口續道，「柳冬，本王不會再像從前那般混賬了。」

不會再像從前那般混賬?那是何意?

「柳冬，其實本王想你留在我身邊。"似是不經意的一句。

微風拂過，把這不經意的一句吹落在柳冬的耳里，卻令他心頭一顫，難言的情緒湧上了心頭。竟不覺厭惡。

留在身邊?是不打算放他回家了嗎?

每每這時候，他總能記起康王府里那些積塵的珍寶。

他沒有回答，萬鳶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彼此沉默了一 會兒，萬鳶忽而閑談起兒時趣事， 他邊說著，還時而轉臉去看柳冬的表情，若見他笑了，他便也跟著一笑，若見他不笑了，他便換個話題閑談。如此看來，萬鳶確實是在討好他了。

街巷熱鬧，當真是人海如潮。擠的他們挨得極近，手背也時常蹭到，相碰了好幾次，萬鳶實在忍不了，順勢勾住了他的小指，曖昧的令人臉紅。

「春未老，為何悶熱? "萬鳶邊搖著扇子，邊問道。

「許是夏日將至，才令人發熱。"柳冬半垂了眼眸，唇角留著淺淺笑意。

「你也熱了? "萬鳶輕挑了眉梢，輕聲問道。

「嗯。」

萬鳶眉開眼笑，「那不如改日再買茶具?今日帶你泛舟遊玩如何? "

柳冬抬眼看了他一眼，很想拒絕可又不敢，小心翼翼打量了他的表情半天，才支支吾吾回答:「今日……其實……也可以買茶具的……」

「可本王想與你泛舟。"萬駕鬆開勾住他小指的手，只笑眯眯地看著他，迫他選擇。

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講道理。

只要是他想的事，怎會有人敢逆他的意思。其實柳冬早該明白了。

到之後，還是答應了。

只是柳冬始終有些失落。

他就只想看茶具，看茶葉罷了。

然後啊，二人泛舟於清溪上。落景余清輝，染了晚霞的雲倒映清水之中，木槳輕搖，驚起圈圈漣漪，搖亂了映在水中的晚霞，沉在水中的石影也隨水波而動。

悠悠、悠悠。

吹起的晚風，拂動著墨色的青絲，二人對坐，在落日餘暉下，閑談少年事。

天色漸晚，萬茗卻趁小舟漸慢時，將摺扇舉起，掩住了他與柳冬的臉。

扇下，是他湊去輕吻上柳冬的唇，相距極近的一瞬間，鼻間依舊是那熟悉的茶香，令人心動而害羞。

怦怦.....

唇舌相纏的剎那，心竟不由自主的亂跳起來，心跳聲如雷，只響在彼此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