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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庭春晝

      山搖海盪不知處,想見枕石醉卧人如泥。      嚴太華x徐商音   ps.成年人的故事      嚴岳揚了揚眉,正欲刺他幾句,侍衛忽然來報,說是有一婦人侯在王城外。 那侍衛同嚴岳說這話,眼睛卻看向一旁的徐商音。徐商音不明所以,心說莫非他臉上寫著字? 「那婦人,說自己姓徐,是來王城尋、尋兒子的……」侍衛說這話的時候,人也直晃晃地朝向了徐商音。 徐商音面色平靜,心下卻很茫然。他心道徐,哪個徐?他娘可不姓徐,那是東臨徐家,鳳陽徐家還是下林徐家?東臨那家死得只剩一個瘸子,鳳陽幾百口當人走狗當得不亦樂乎,下林那戶比烏龜還會藏,躲進山裡半輩子就沒見出來過。誰有膽子投奔他,怕只會死得更快。 難不成是他那早死的爹,變成女人來找他敘舊情了?

    Chapter.01閑敲棋子落燈花

    小說: 禁庭春晝 作者:济慈 字數:4061 更新時間:2021-04-18 15:50:18

    嚴太華時常夢到他。

    或是齊陽坡上,素衣玉面,墨發一支簪,舌戰群儒如魚戲水的從容不迫;或是樑上春日宴,綰服黛色扣,笑意春風上眉梢,杯酒釋兵權的智珠在握;或是那日敗走會江亭,面色寒霜,提劍斬吳將的雷厲風行。

    這亂世向來只以成敗論王寇,嚴太華登了帝位,世人稱頌他,於是徐商音便成了那居心叵測的「寇」。

    禍害遺千年,照此推算,徐商音該活得比他長久。他雖自塵泥中來,但心比天孤傲,經年錦衣難掩銳氣,想來有生之年不將他拉下皇位,是死不瞑目的。病故這件事本身就荒腔走板,遑論又默默無聞,與其作風大相徑庭。

    徐商音此人,一手縱橫捭闔驚才絕艷,運籌帷幄從不弱人,又分外錙銖必較。當年合山關中,趙國金戈當前,魯國追兵其後,四面楚歌,他將計就計,反戈一擊;寒石會上,解秋風賜他毒酒,他面不改色一飲而盡,然時移世易,終屠其宗親、斬其項首。

    嚴太華與他相識十餘載,知他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知他草蛇灰線伏脈千里。雲音谷中,尚是少年蘇不遮年輕氣盛,將徐商音困於陣中余月,破陣之際,他便火燒雲音谷,逼得雲音谷弟子跳崖殞命。後破惠國,便以雲音谷布衣師之名,引蛇出洞,將改頭換面的蘇不遮——即惠國行水石氏二公石去鋒招來,挾天子以令諸侯,兵不血刃地取下惠國三十六城池。

    瞧瞧,這般心狠手辣、深謀遠慮之人,又怎會死得悄無聲息?便是死,也該拖他一同下地府罷。

    當年玄都門一役,他一箭將其射落馬下,令徐徵馬失前蹄、陰溝翻船,失了稱帝的契機。鴻天遲恆——便是燕國先廢王孤鴻渡,今魯國鴻鵠先生曾與他怨言,徐徵不死,他便一日惶惶不可終日。由此,徐徵這黑白縱橫家的冠世之名也可見一斑了。

    鴻天遲恆與之徐商音,不過葉公好龍,懼之敬之。便是徐徵氣定神閑,一派青山就我的慵閑,於他眼中仍是貌若修羅、心如豺狼。他稱嚴太華與之圖謀,不異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嚴太華自然是知曉的,徐商音與他何其相似,野心和權勢成就了他們,又令他們分道揚鑣。徐商音玩弄人心,因為人心即是世間最惡,稍有差池便萬劫不復;不屑臣服,因為他股掌間即天下,無人並肩,自然孤傲。他向來豪賭,又置身事外,沾衣帶水、若即若離,賭贏了便是皆大歡喜,賭輸了,亦能反敗為勝。

    徐商音若要殺人,不以刀槍,不言殺伐,三言兩語便可將人千里之外斬於刀下。他曾笑嚴太華愚笨,若一紙律令尚不能誅裙侯,要國君親手除之,那法制也著實形同虛設。

    嚴太華十四與他相識,徐徵少時便擁昳麗,而今二十七八,氣度勝卻容貌。他一向是傲的,看遍人間風流,將苦難踐踏足下,便是烈馬金戈、旌旗蔽空前那七年蟄伏,幾次摧心斷骨,也難挫其志氣。

    思及此,不免回想再見,至今已有半載。彼時徐商音自請辭官致仕,於偏狹一隅安身,嚴太華去見他,那白少連擋在門前,一副與他勢如水火的架勢。徐商音便在他身後,躺在鋪陳華貴的藤椅上,語氣不見喜怒,請他進來說話。

    嚴太華馳騁沙場經年,刀下亡魂數不勝數,若他日亡故,必要受刑於刀山地獄。他見過無數臨死前的眼,那些或清明或惶惑的瞳孔,無一例外倒映出向死的恐懼——而這種情緒,即是徐商音予人的壓迫。

    難怪趙寒水酒後吐真言,將他們二人並做「姘頭」。武邕曾將徐商音比作食人血肉的狐狸,又將他比作背生逆骨的野狼。嚴太華覺得親切,這般看來,他們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徐徵的城府從來不在一時,便如他閑來賞月、醒時弄花一般,欲速則不達,要趕盡殺絕,也合該請君入甕,你退半寸,我進一寸,腳已經碾上了命根,面上欲拒還迎,還要做一場無關風月的溫柔戲請君品。

    庚子棋曾最得徐商音器重,先前同趙寒水一併叛出雲生結海樓,而今又李代桃僵成了共國主。依他所言,徐商音的眼裡從沒有生老病死。旁人見他衣冠勝雪,袖線流金,全然一副傲攬風霜、不食人間的睥睨,大抵是難與「奸佞賊子」相提並論的。誠然,他殺過不計其數的人,王孫諸侯皆倒其劍下,世人唾棄他,辱罵他,高呼逆臣,卻終打不敗他。

    那日閑敲棋子,靜水堂邊,背後落下萬家燈火,肩上披的是明金淌火,這玉質金相、斯文面容的權臣嘴角微翹,一語道破:「縱橫家的一生,就如這局上棋,沒有情愛,只有輸贏。隨波逐流,活不明白,才是最可悲的。」

    嚴太華忌憚他,於是打壓他,屢削其羽,五台案後更褫奪其封號,貶謫墨地。彼時當諸朝百司,這才出牢獄的權臣嗤言置辭,自請歸白身。一山且不容二虎,亂世既平,何留此禍患?且論徐商音手握雲生結海樓,麾下能人異士無數,終有能顛覆他的一日。

    石去鋒不喜幹戈,縱然身懷奇術,然更喜遊樂山水,與徐商音算是半友。他曾為徐商音賦詩,寫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難別王孫死,姓字送新墳」,寫他玉樹臨風才華橫溢「不攬青雲天,松香抱明月」,又寫他殺伐孽果晚年難安「秋夜空蟬休,芳華搔袍袖」。

    徐商音看後,只屈指彈了彈那詩文,嗤之以鼻:「我若留名,必千秋萬載。你這眼界,還是小了。」

    想來,他這三代名門之後的文人傲骨,是同那勃勃野心紮根一處的。

    今日來見白少連,他於獄中蓬頭垢面,雙眸狠似虎狼。嚴太華問他徐商音葬於何處,他仍咬死不知,又質問他是否記得五年前那一箭。

    嚴太華自然清楚。當年他與鴻天遲恆合謀,策反了眾部親信,傳出假信,甚至自斷臂骨,以謀求切真。徐商音信以為真,單槍匹馬入敵陣,鴻天遲恆下令放箭將人射殺,徐商音雖有後手,然終被截於邊雲,烏頭玄箭鳴嘯穿風,猝不防將他打落馬下。而那張弓握鏃,獵服凜凜之人,正是嚴太華。

    亂世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嚴太華曾一無所有,他是被主家拋棄的奴隸,也是千夫所指的叛徒。無人在意他受過的苦楚,所有人理所應當地剝奪走他的一切。他與徐商音一拍即合,正因徐商音也有刻骨銘心的過往,他們本該消磨於平庸,卻又全然不甘淪為塵埃,若身前無路,那便踏出一條路來。

    初遇那年十四,他因護主不力,被剝奪身份流放荒漠,醒時便對上少年試探的目光,茅屋為秋風所破,黃沙卷土,兩人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追逐權力的慾望。

    彼時嚴太華尚無姓名,他曾是國公親衛,除卻一身武藝,僅有一個可有可無的代稱。少年並未戳破他不識字的窘態,漫不經心地掂量起他的野心,端詳起他的姿態,輕佻又敷衍地取嚴岳二字,隨口接上太華二字。

    七年籌謀,一朝成帝業,收四地,建封國,背井離鄉的少年位極人臣,淪為奴籍的青年九五之尊。但權之一字,若要無出其右,絕無從一而終的忠誠。他們曾經的拳拳赤忱、風雨同舟,都將成為日後掣肘對方的利刃。

    嚴太華的野心勃勃,成全了徐商音的隻手遮天。他分明不是帝王,卻擁有不輸帝王的一切,即便一身病骨,即便無人與共。還記舊時巡遊,徐商音與他並肩,簡袍玉袖立於黃河邊,泰然自若地享受著百姓的頂禮跪拜,青玉長纓隨撲面的海潮飄遠,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連曠野的風,也要追逐他身後。

    立國第二載,燕國六部來犯,事急從權,嚴太華率兵南下,與將士在邊關風吹日曬,風餐露宿,而徐商音扭頭便把持了朝政,鳩佔鵲巢,說一不二,全然一副當家做主的姿態。

    徐商音心有怨念,但他不會退讓,從貌合神離走過反目成仇,如履薄冰時連體面也岌岌可危。他們太了解彼此,同樣的追名逐利,經年勾心鬥角,遲早會走到這一步。非不死,則不休。

    白少連目光怨怒,似奚落,似嘲諷地說:「若非你那一箭,先生至少還能多活兩個春秋。」

    嚴太華便摩挲著玉佩,若有所思起來。

    無論春寒料峭,抑或盛夏酷暑,徐商音那身層疊松香之下,總也若有若無地勾著藥香。

    他確然多病,可又不見是什麼大病,眉梢一彎,口出槍戟,堂上無人敢直視其容。便是與他相處,也總三兩句懟言,譏諷嘲弄,神氣得很。

    追根溯源,該是徐商音年少窮苦,因著舌燦蓮花、招搖容貌,討了貴族女子喜歡,無故挨了毒打,失了氣力,害了耳目,被棄於烈日曝曬,怒火攻心,以至摧心折骨。雖得趙家兄弟所救,卻總時不時要犯些糊塗病。

    趙二將他當弟弟,誠心實意待他,千叮嚀萬囑咐,咽氣前仍念念不忘,望嚴太華顧看一二。頑疾難醫,舊疾反覆,這該是徐商音的病根,亦是他為數不多的弱處。

    可若欲玩弄人心,切忌表露闕處,他將這些無用的軟弱藏起,好似生來便如此堅不可摧。

    若非白少連今日提及,嚴太華險些要忘了,這舞文弄墨的文臣,身上刀槍不輸武將,劍術更是一絕。徐商音常以青山自喻,錦衣華服,故作霽月清風,無人能窺其皮下所受苦難。

    樑上春日宴,嚴太華要石去鋒死,徐商音偏要石去鋒活。當夜宮門下,玲瓏八角流光自他眉目傾下,他嘲弄道:「天底下有趣的人都被我殺得差不多了,這個,先暫且留著罷。」

    後來聽廖槿說,那夜他回去便吐了血,施針收效甚微,不得已下猛藥,以毒攻毒。此藥性烈,更勝毒水,但徐商音於書房靜坐一夜,除卻面無血色,並不見半分苦痛。

    餘下種種,嚴太華並未問出太多,因那廖槿當夜便引頸就戮,也不知是不堪酷刑,還是心存愧疚。

    代代帝王,大抵都混得個惠譽參半的名聲,嚴太華也不例外,獨獨於流放徐徵這事上,得了天下大喝。他常替徐商音唏噓不值,圖謀半生,竟以「逆臣」一言以蔽之。至此無人記起他春江會捨生取義斬吳將,記起他為社稷披肝瀝膽謀忠良,記起那日舌戰群儒,為保一城之眾的大義凜然。只見他起高樓宴賓客,權勢熏天,見他風花雪月,錦衣玉食,高人一等。

    徐商音曾笑他:「多行不義必自斃。」——這話又何嘗不應驗在他自己身上?

    五台案發,右龍府勾敵叛國證據確鑿,萬眾請命,百司彈劾,請奏處死徐徵。五台請命聲勢浩大,領頭之人正是石去鋒,其後是武邕及其門生,世族林林總總,權貴不一而足。徐商音樹敵何止千萬,便是斬草除根,亦難防春風吹又生,一時牆推眾人倒,魯幼子甚也落井下石。

    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根。這般山雨欲來風滿樓,方才勾得嚴太華興緻盎然。

    他既想要徐商音死,又要看他翻天的手段。徐商音與人做事,從不和解,解秋風後人至今為奴婢,洵泓以命相抵尚不能令幼子苟活,桓路幾番投誠,為其當牛做馬,仍被禁足封地一隅。若非手段壓過他,討饒不啻自取其辱。

    此處且按下不表,徐商音獲罪下獄,嚴太華好整以暇,只待此人大顯「一遇風雲便化龍」的神通,可左等右等,卻等來他認罪伏法,又輕飄飄地卸任歸隱。徐商音從來睥睨,抖落不屑,何談羞愧?便是自陳罪行,也有玩世不恭的輕佻,那「自慚形穢」出之他口,意思也要曲解了,成了字字珠玉自傲。

    嚴太華當不得真,畢竟五台案前,此人還欲篡權奪位,妄圖將他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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