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

被下課鈴聲驚醒，他從課桌上抬起頭來，睡眼惺忪地看著周圍。

「哥們兒，你真剛！」前桌的同學轉過頭來，訕笑著朝他豎起大拇指。

白庚辰一臉茫然。

在同學們戲謔的言語聲中，他才漸漸明白，自己在班導李老師的課上睡覺，李老師站在他桌前，又敲桌子又狂吼，他竟然都沒起來，就那麼一直趴著。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在裝睡，故意讓李老師難堪。

許聰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清秀的男孩滿眼都是無奈：「李老師說，你醒了以後去辦公室找他。」

白庚辰冤枉，他真的不是裝睡。

五分鐘後，他站在李老師的辦公桌前，茫然聽著訓誡。

李老師的話他一句都聽不進去，倒不是他乖戾忤逆，而是他的思緒還被剛才的詭異夢境牽制。

放學後，白庚辰像往常一樣，和許聰聰一起，背著畫板，去少年宮上素描課。

「我做了個特別奇怪的夢。」

「你做什麼夢啊？叫都叫不醒？」許聰聰一聽便來了興趣。

他也以為白庚辰是裝睡氣老師，語氣就越發不正經起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夢到了勾魂的女鬼，纏著你不讓你醒！」

白庚辰無辜地眨眨眼睛，說道：「女鬼倒沒有，夢到了一個比女鬼還勾人的男人……」想了想又改口，「嗯，男艷鬼。」

「男艷鬼？」許聰聰笑出了聲。

於是在去往少年宮的路上，白庚辰把那個奇怪的夢，原原本本地講述給許聰聰。

他夢到十年後的自己，成了一個苦逼的社畜，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回家路上見義勇為，結果大義滅自己，喪身車輪之下。

接著，上了巴士擺渡車，神秘又絕美的男人一路相隨。

黃泉路上，他被男人帶進一片彼岸花海，馥郁的花香讓他精神恍惚，男人把他按倒在花叢里，俯身在他耳邊，說著迷離的話語。

他盯著男人眼眸里的紅花，意識漸漸朦朧……

「然後下課鈴一響，我就醒了。」

許聰聰聽得都入了神，沒想到白庚辰的夢就這樣草率收場，他登時遺憾地抓狂。

「你都被艷鬼撲倒了，怎麼就能醒呢？你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醒呢？！」

白庚辰嘴角抽搐：「我都說了，是男的！那艷鬼是男的！」

「男的也……」許聰聰本想把心裡話一股腦倒出來，轉念一想，白庚辰現在的處境，應該很在意這種事。

對方警惕又敏感的眼神，也說明了這一點。

於是許聰聰尷尬地咳了幾聲，主動擔當起解夢大師：「你一定是最近太緊張了，才會做這麼奇怪的夢，都怪那個變態老色批！」許聰聰為白庚辰鳴不平，氣得握緊拳頭。

白庚辰無奈，只能勉強扯起嘴角，示意許聰聰自己沒事。

白庚辰家境貧寒，才升入高二，他就開始利用課餘時間打工，為以後上大學攢學費。

他很有繪畫天賦，在班導李老師的建議下，參加了一次市級繪畫比賽。本來只想贏個小獎，拿到幾百塊的獎金，沒想到他的畫被一位叫秦鴻飛的老師看中。

這老師對白庚辰很是照顧，讓白庚辰到他的興趣班上學習，卻不收他的學費。

白庚辰起初以為，秦老師是欣賞他的才華，直到有一次，秦老師借著糾正他握筆姿勢，把他摟進懷裡，嘴唇在他的脖頸上刮蹭。

就連一同去上課的許聰聰都看得出來，秦鴻飛在佔便宜。

作為當事人的白庚辰不敢張揚，許聰聰就擅自打聽，原來秦鴻飛果然有過前科，是個喜歡漂亮男孩的變態。

白庚辰本不想再去上課，秦鴻飛卻憑藉他在教育界的社會地位，為白庚辰爭取到一個保送美術學院的機會。

雖然白庚辰的繪畫天賦，可以不藉助任何關係，就能考上任何一所美院，可是，保送名額兼帶學費減免，這樣誘人的條件，他一個貧困潦倒的窮學生，實在是拒絕不起。

他甚至不止一次自暴自棄地想，為了能順利上大學，被潛規則一次又有什麼呢？

可是，想歸想，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做出那樣的事。

所以這天課上，在秦老師指導他作畫的問題時，按在他後背的手緩慢滑向他的腰窩，他便毫不客氣地把削尖的鉛筆cha進那隻不老實的手。

秦老師一聲驚叫被他硬生生壓在喉嚨里，難以置信地瞪向白庚辰，少年斜睨著他，用輕蔑的眼神和他對峙。

自那以後，白庚辰自覺退出了繪畫班，又回到每天起早貪黑打工的日子。

一天深夜，他在一家快餐店打零工，收工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好在是個男孩子，不害怕走夜路，何況像秦鴻飛那樣的變態畢竟是少數。

雖然這樣想著，走進一條漆黑的巷子里，他還是忍不住心裡發慌。

寂靜的小巷裡，傳來低沉而壓抑的喘息聲。

隨著白庚辰的行走，那喘息聲越來越清晰。

白庚辰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警惕地看向不遠處的牆根下，癱坐著的那個人。

一家住戶的窗子里還亮著燈，這微弱的光束也給白庚辰壯了膽，他裝作沒看見地上的那人，貼著另一側的牆根，兀自向前走去。

經過那人身邊時，白庚辰偷偷斜過眼去，打量了一番。

是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一身暗色衣服，把他的身影融入了黑夜裡。

他癱坐在牆角，左腿向前伸值，右腿曲起到胸前，一隻手搭在膝蓋上，低垂著頭，粗重地喘息。

看那狼狽的樣子，明顯是被人打了。

白庚辰心想，他被打成這副模樣，就算是壞人，也沒力氣再惹事。

所以他的心放下來，若無其事向前邁步。

「喂，小子。」

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像是給他施了定身咒，白庚辰打了個哆嗦，就那樣認慫地站住了。

他轉身，看向地上的男孩，等著他的指示。

「小子，借我二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