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這男孩的聲音很虛弱，說出來的話卻自帶威儀，讓人違抗不得。

白庚辰老老實實地從衣袋裡拿出錢來，走到男孩身邊，遞了出去。

男孩伸出血污的手接過，是張五十元的紙幣。

「小子，你傻啊？」男孩被逗笑了。

難不成還指望他這個落魄大佬找零錢給他？

白庚辰卻坦然說道：「剩下的那三十塊錢，你可以去買些創傷藥。別等傷口發炎，那就可大可小了。」

男孩像看稀有動物似的看著他。

白庚辰這樣做，只是覺得他可憐，可是這男孩應該不太希望被別人可憐吧。

於是他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小子，你叫什麼？」男孩沉聲追問。

白庚辰身子一振，不敢停步，繼續向前走。

「告訴我你住哪兒，我還錢給你。」

白庚辰頭也不敢回，跑著衝出了巷子。

不久後，白庚辰因為長相出眾，意外得到一個給美術生當模特的兼職，他不要報酬，只希望能繼續在少年宮學畫。

自打那次用鉛筆回敬了秦老師，這變態男人就收斂了本性。

一切都變得順遂起來。

只是他的精神越來越恍惚，常常會忘記些事情，記憶也變得斷斷續續。

有一天上課，班級的聊天群里響個不停。

白庚辰一直在認真聽課，直到後座的許聰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去，看到許聰聰悲憤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你看一下班級群。」許聰聰欲言又止。

他不明所以，拿出手機，低頭去看……

之後的事，他竟然想不起來了。

只是隱約記得，自從那天開始，他就變得越發神不守舍。

就連班裡來了個轉校生，他都是過了很久才有所察覺。

那個轉校生，好像動不動就會和別人打架，白庚辰只記得他總是被一群人毆打，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被打。

他甚至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

實際上，他幾乎什麼都不再想，只是恍恍惚惚的，像一具行屍走肉。

他每天都是從家到學校，再到少年宮的三點兩線。

秦老師有沒有再占他便宜？他不記得了。

有一次，他坐在畫室的前方，給一群美術生當模特，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他竟然一動不動。

忽而一個想法從腦子裡冒出來。

他和那些被人照畫的石膏雕像，有什麼區別？

他是不是已經不再是人？他只是塊供人擺弄的石膏？

這個想法，伴著隨之而來的恐懼，充沛著他的大腦。

可是這種感覺也不過一瞬。

因為他很快就又恍惚起來，眼前的那一群學生，都變得面目模糊，他昏昏沉沉，意識像是要游離到身體之外。

「讓白庚辰把衣服tuo光，我們畫他的luo體怎麼樣？」一個戲謔的男聲，引起滿屋人的喧鬧。

他被嚇得哆嗦，本能地將手臂交叉擋在胸前。

「不……不要……」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可是很快，他就又失去了意識，甚至忘了，自己有沒有反抗到底。

日子就這樣，一直渾渾噩噩地過，他的記性越來越不好，只是能真實地感受到，他的心越來越悲傷，越來越絕望。

有一天，他再次有如行屍有肉一般，靠著肌肉記憶走向那間畫室。

他甚至不記得，他來這裡，是來做什麼的。

站在畫室門口，卻打不開門。

「開門，我要進去。」他的聲音，竟是泫然欲泣。

「快開門啊，我要……我要進去……」

沒有人回應，他的心裡突然生起無端的痛苦，他悲慟地大哭起來。

「開門啊……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救命……救命啊！誰來幫幫我……讓我進去……」

他瘋了似的敲砸著門板，哭泣的聲音撕心裂肺。

終於有人開門了，那人竟然是秦鴻飛。

「白庚辰，今天畫室休息，你忘了嗎？」秦老師笑得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白庚辰愣住了。

「你來這裡幹嘛？畫室里沒有人。」

「我……」白庚辰恍惚地思索，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那悲痛欲絕的情緒，始終糾纏著他。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只想要進去……」他又大哭起來，像是被某種冥冥之中的力量牽引，一個勁兒地往畫室里沖。

卻被秦老師摟住腰，接著，秦老師把他橫抱起來，向外走去。

「都說了，今天畫室里沒有人，你怎麼不聽話呢。」

他在秦老師的胸前瑟瑟發抖，眼神越過這男人的肩膀，望向他們身後的畫室。

突然，他看到一股黑色煙霧，從畫室的門隙和窗縫裡噴溢出來。

伴隨著聲聲有如野獸一樣的嘶吼，那分散的黑色煙霧快速聚集，在半空中變成一張猙獰的骷髏臉。

這張煙霧翻滾的骷髏臉，猙獰咆哮著，沖向白庚辰。

「不……不要過來！」他卻被秦老師緊緊抱著，任憑怎麼掙扎都脫不了身。

「不要……繞了我吧……放過我……」他不停地掙扎，抱著他的秦鴻飛卻笑得越發陰險。

「誰來幫幫我！誰來救救我！」他絕望地哭喊。

忽而一個聲音穿透腦海：你想要回來的時候，就念著我的名字吧。

他瞬間靈台清明。

「花飛落——」

他發出凄慘的呼喊，瞬間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