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劇烈的眩暈，白庚辰猛然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一張雌雄難辨的絕美容顏。

「你醒啦！」花飛落俯身看著他，手裡把玩自己的一縷秀髮，用發尖輕撩白庚辰的臉頰。

「我……」

白庚辰冷汗漣漣，推開身上的男人，緩慢坐起身子。

他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剛從夢中驚醒，還是又入了一個夢中。

「哎？你怎麼哭了？」花飛落伸出一隻手，撫向白庚辰臉上的淚。

白庚辰被他一碰就猛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撥開他的手。

「幹嘛這麼凶？」花飛落皺眉。

白庚辰的喉結滑動了幾下，顫聲問道：「你……你告訴我，我現在……到底是在夢裡，還是現實？」

花飛落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應，無奈地搖頭，卻不回答，眼角輕揚，俯身看向他身下的彼岸花。

「喔……你剛才動得太劇烈了，把人家的身子都壓壞了。」他輕捧起被白庚辰壓折的花瓣，眼睛裡滿是憐惜。

白庚辰幾乎是惱羞成怒了，他咬牙切齒，打落花飛落手中的殘花，低吼道：「你別在這裝神弄鬼！我壓的是花！難道你是這……」

「我就是這花。」花飛落聲音飄渺，說出的話卻讓白庚辰驚恐不安。

「你……」

「哼……」花飛落輕笑一聲，手掌翻轉，憑空轉出一團花瓣，那團花瓣又幻化成一把木梳。

他邊用木梳梳理頭髮，邊幽然說道：「要不是聽那老頭兒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人間關於我的傳說，偏執得離譜。我哪裡是什麼厲鬼？」

白庚辰眨眨眼睛，想起他剛才說的那句曖昧的話，暗中猜測，難道他是彼岸花成了精？

花飛落：「我本是一抹彼岸花的精靈……」

白庚辰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住，原來他真是彼岸花成精！

「天地造化，讓我意外得到一位聖賢的法力加持，才蘊養成一個完整的魂魄。」

他目光晃晃，看向遠處的虛無，似是在思念著某人。

白庚辰看著他的側臉，竟被一種說不出的傷感觸動。

花飛落看向白庚辰：「你問我此間是夢還是現實，我只想告訴你，我，是真實的。」

白庚辰頓感心頭一震，花飛落太美了，那張絕美的臉上，寫滿令人心碎的悲傷，說出的言語，竟讓人不容辯駁。

亦或者，是不忍辯駁。

「你要相信我，我是個完整的靈魂，存在於這個真實的世界。」

為什麼……

能讓鬼差都聞風喪膽的大魔王，為什麼會說出這麼卑微的話？

白庚辰盡量放輕聲音：「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夢醒了，而剛才是在做夢？」

花飛落的傷感只有瞬息，他很快就變得歡快起來，向白庚辰揚揚下巴，得意道：「哈，怎麼樣，我的紅花迷陣厲害吧？」

白庚辰：「……」

他果然是人格分裂麼？

「世人都嘆凡間苦，不過情困歲月摧，入我紅花彼岸陣，前塵往事莫須追。」花飛落又念起那段意味不明的詩句。

「我問你是否留戀前世，你說不留戀，可是你入了我的紅花迷陣，就騙不了自己。」

「我……」

「你的眼淚，是為誰而流的呢？」

白庚辰被問住了，他凝神思索，記憶卻像被蒙了一層薄紗，他看不清過往，卻知道有什麼東西被他忘記了。

「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可這怎麼也想不起來的記憶，本應重得讓他承受不起。

「奇怪，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夢裡面……有一個人，我怎麼也想不起他的模樣，還有那間畫室……」

他突然惶恐不安，心跳如鼓。

「我好想走進那間屋子……有個人在那裡面等我，我……我想不起那個人是誰……我應該進去！有個人呼喚我進去！」

登時又是一身冷汗。

花飛落靜靜地看著他，面容變得嚴肅起來。

「奇怪……要不是入了你的紅花迷陣，我……我都不記得……我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記憶缺失了！」

還是一段他直覺非常重要的記憶！

「所以說，你並不是對前世毫無留戀，而是……」花飛落輕舉右手，兩指抵在額頭，緩緩摩挲，「想必是有什麼東西，故意把你的記憶給封住了。」

白庚辰愕然：「為什麼？誰……會是什麼東西封住我的記憶？」

花飛落搖頭：「看來，你的執念還不輕呢。要不是我為防萬一，教你在關鍵時刻喊我的名字，你可就陷在我的迷陣里，永世不得翻身了。」

白庚辰一想到夢裡那種讓他崩潰的恐懼和悲傷，就後怕得全身顫抖，如果真的就一直陷在那樣的狀態里，當真是生不如死。

回憶起夢裡的情感，他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就算會陷在那裡面，我也好想回去，我想打開那扇門……有個人在那裡面等我……」

花飛落把手中的梳子變成一柄玉簪，在腦後綰了個髻，把那柄玉簪cha進髻里。

「知道我肩膀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白庚辰盯著他，木訥搖頭。

「我感受到一股邪靈作祟，才去了陽間抓它。我追到的那個地方，那邪靈正要對你的魂魄下手。」

「對我的魂魄……下手？」

「嗯，那是個專門qiu禁鬼魂來加持自身法力的惡鬼。我的傷，就是在抓它的時候，被它咬的。」

白庚辰驚愕：「它……它想qiu禁……」

花飛落點頭，繼而，又自嘲地笑了：「我的花間國，不過是附庸風雅的名號，其實就是塊陰不陰陽不陽的腌臢地界兒，花間國里，收容不想投胎的鬼，還關押該下地獄的魔。」

「可是這樣的腌臢事，三界里不只我一個在做。地獄裡有個叫鬼宿的羅剎，幾百年來收了不少惡鬼徒孫，它們在人間束縛無辜的鬼魂，永世被它們qiu禁，鬼魂不能投胎，煞氣就會越來越重，鬼宿羅剎，就靠這些煞氣，加持自己的法力。」

白庚辰：「如果你當時沒有在附近，我怕是就會被……」

「沒錯，那一抹邪靈，就是沖你去的。」花飛落冷笑，眼神變得狠戾，「我猜，封印你記憶的，也是他們。」

「為什麼？」白庚辰驚恐之中都破了音。

可是花飛落沒能給他答案，他緩慢地搖頭，若有所思：「也許是你的那段記憶，會保護你的魂魄，妨礙他們對你下手。」

話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眉心微蹙，煩躁地搖了搖頭。

「總之你先別急著投胎了，暫且跟著我，把你這輩子的事情都搞清楚吧。」

他邊說邊站起身，不由分說把白庚辰也拉了起來。

「可是……我怎麼能不去投胎……」白庚辰跟在他身後，一臉茫然。

花飛落將一縷長發挽在指尖，輕快地撥弄。

「哼，我紅花大魔王，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回頭看向白庚辰，揚起下巴。

「走，我帶你去大鬧閻王殿！」

白庚辰：「……」

你不是浪得虛名，你是浪得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