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會最終以我的出櫃告終，王家三口面色尷尬地離開了君家，君明濤摔了桌上的古董花瓶，指著我罵道：「你非要這樣子嗎？」

我道：「我說過了吧，不要白費力氣。」

君明濤氣得捂住心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最後他閉著眼撂下狠話，「你會後悔的。」

我渾然不在意，轉身離開了君家。

我以為這件事會就此停止，但君明濤顯然不打算這麼做。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為了一個項目去了外省，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剛落地，君明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我回去吃飯。

又來這一套，我回他：「不了，有事。」說完沒等他說話我就把電話掛了。

君明濤沒再打過來，我讓司機把車直接開去了公司。秘書向我彙報這半個月以來公司的各項工作，末了，她道：「對了，您之前讓我派去照顧秦家老太太的護工前幾天打電話給我，說那邊把他辭了，原本他打算直接告訴您的，但是您電話沒打通，就把電話打到我這了，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就沒跟您說。」

的確不是什麼大事，既然分開了，秦天曉把人辭了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心裡還是覺得很不舒服，這樣我們就什麼關係都沒有了吧。

我點了點頭，說沒事，辭就辭了吧，把錢給他結清。秘書又閑聊似的說道：「陳姐說，他家好像是出了什麼事情，老太太已經偷偷哭過好幾次了。」

陳姐就是那個護工，我聽完愣了一下，「出了什麼事？」

秘書搖頭，「她也不知道，只是看見老太太偷偷哭，好像是因為她家孫子，陳姐勸了幾次，後來他家孫子回來就把她給辭了。」

秦天曉能出什麼事？

我拿起手機找到秦天曉的號碼正要撥出去，頓時又清醒過來，我們已經結束了，還有什麼立場給他打電話？

我把手機扔回桌上，「叫人開會吧。」

晚上我回了別墅，車還沒停穩就聽老李說：「下午老君先生來過了，您不在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我問。

「問了一些關於秦先生的事情。」老李說，「我沒敢多說什麼，只說你們已經分開了。」

「嗯。」

我知道君明濤想幹什麼，無非就是讓我和女人結婚那點事兒，我沒按著他的意思行事，他就坐不住了。我上樓洗了澡躺到床上，不一會兒便沒了意識。

這一晚，我做了個夢，夢裡秦天曉一臉漠然地看著我，說：「君衡，你害我。」

我說：「我沒有。」

秦天曉說：「當初你爸爸害死我爸爸，現在你又想來害我。」

我說：「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你，你別無理取鬧。」

是啊，我怎麼會想要害秦天曉，我是愛他的，我怎麼會害他？

醒來後，我胸口一陣悸動，一股不好的預感一直徘徊在胸口，遲遲下不去。這一晚我睡得並不好，第二天上午，我從護工那兒要來了秦家的地址，開車去了秦家。

秦天曉家在城中一個老式的居民樓里，司機阿良拎著營養品陪著我上樓，在爬了五層樓後他忍不住抱怨：「這住得也太高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我站在502住戶門口，抬手敲了敲暗紅的防盜門，過了片刻，門後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打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出現在門口。

「你是？」

「你好，」我往他身後看了看，「請問秦天曉在嗎？」

老人立刻警惕地看向我，「你找他什麼事？」

「我……」

「是誰呀？」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傳來，人已經出現在老人身後。

老太太看上病態且蒼老，渾濁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半晌才道：「你是天曉的老闆？」

老太太在醫院見過我，那時候我就是以秦天曉老闆的身份出現的，「是我。」

老太太讓我進去坐，我從阿良手裡接過禮品，讓他在門外等，自己拎著進了屋。

屋子不大，陳舊卻很幹凈，屋裡沒有秦天曉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失望，「天曉呢？」

老太太給我倒了杯水，突然抓住我的手急切道：「你是天曉的老闆，你能不能幫幫我們家天曉，這孩子命不好，小小年紀沒爹沒娘，可不能再被毀了一輩子，老闆，你幫幫他吧！」

老人粗糙的手掌微微顫抖，將我抓得很緊，我心一沉，忙問：「老太太，到底怎麼回事？」

老爺子這時在一旁嘆了口氣，說：「我們家天曉被學校開除了。」

「什麼？」我驚訝道，「為什麼會開除？」

「我們也不清楚，學校把電話打到家裡了我們才知道的，問他他也不說，只讓我們別操心，可你說我們怎麼能不操心呢？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什麼事都不要我們管，可他畢竟還只是個學生，你說我們怎麼能放心？」

老爺子說著又嘆了口氣。

我聽完問道：「學校怎麼說？」

「學校說他違反了校規，到底違反了什麼也不說。」

「他人呢？」

「說是出去打工了。」

我有些氣惱，這種時候了還打工，打什麼工？前途都沒了還打什麼工？

我安撫了老人幾句便站起來離開了，吩咐司機送我去秦天曉的學校。我找到學校的負責人，沒說廢話，直接詢問秦天曉到底為什麼會被開除，學校負責人卻一臉的疑惑，「這不是您父親君老先生吩咐的嗎，怎麼您不知道嗎？」

我愕然地看著他，「君明濤？」

那負責人沒想到我會直呼老子的姓名，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幾秒後才點頭，「是啊，是他親自給我打電話讓我想個由頭將人開除的，我也是沒辦法……」

我閉了閉眼睛，拿出手機給君明濤打電話。鈴聲響了好幾聲君明濤才接起電話，「終於知道給我打電話了？」

此時我是平靜的，「就算你這麼做，我也不會如你願結婚的，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君明濤沉默了兩秒，「你都知道了？也不算白費力氣，我總要讓你知道我的態度，就算你不結婚，我們君家也不會承認一個男媳婦。」

「我不需要你的承認。」

我和什麼人在一起，從來都不需要君明濤的承認，在我眼裡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

我掛了電話，找人查了秦天曉打工的地點，車開了過去。

秦天曉在一家檯球俱樂部里打工，陪人打打球，維護一下安保什麼的，我上去的時候他正嘴裡叼著煙趴在球桌上，手中桿子對準了一個白球，旁邊圍了一圈學生模樣的人，正拍手叫好。

我：「……」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耍酷！

我站到他左後方一米遠的地方看著他，他背對著我，我能看到他因為趴伏在球桌上而露出的勁瘦腰肢和修長筆直的雙腿，他似乎有些瘦了，頭髮也長長了一些，整個人的氣質似乎也有所改變。

他的心思全在球桌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等他將一撞球全部清空，直起身來，才看到我。

他微微皺了皺眉，抬手取下嘴裡的香煙，將桿子扔在桌上，朝我走了過來。

「你怎麼來了？」他在我面前站定，道。

「聊聊？」我側了側身，示意換個地方說話。

「走吧。」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將我帶去休閑區。

休閑區有個吧台，他倚在吧台邊，修長的手指在台上隨性地點了點，「想喝什麼？」

「不用了，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談談你的未來，你……」

「一杯啤酒，謝謝。」秦天曉對吧台後面的服務生道。

我咬緊齒關，看向別處。

服務生把啤酒推到秦天曉面前，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笑了笑，問我：「君總想跟我談我的未來？你是站在什麼立場跟我談我的未來？」

多餘的廢話我也不想多說，直接道：「我送你出國。」

繼續留在國內君明濤不會放過他，只有把他送出國，他才能徹底安全。

「出國？」他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嗤笑著問我，「我沒聽錯吧，你送我出國，你是我什麼人啊你送我出國？」

我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出我要說的話，「我會替你找最好的學校，住宿和生活開銷都不用你操心，我都會替你安排好。」

「你替我安排好？」秦天曉笑著搖了搖頭，可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笑意，「你是我的誰啊？」

「你非要這麼跟我說話嗎？」我有些生氣了，「就算不為別的，你也應該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

「我有將來嗎？」秦天曉收起笑，死死地盯著我道，「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將來？我就該背負著父輩的仇恨一輩子被人踩在腳底下，這就是我的將來，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著想！君衡，收起你的施捨，離我遠點！」

我無聲地看著他的眼睛，心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秦天曉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可是哪個才是真正的秦天曉，我真的了解過他嗎？

我從檯球俱樂部里出來後，在路邊站了很久，直到身上載來絲絲涼意，才離開這個地方。

第二天，我聯繫了白楚，白楚沒想到我會打電話給他，猶疑道：「什麼事？」

我說：「有點事想請你幫忙，關於秦天曉的。」

白楚沉默了一下，「有什麼好處？」

「出來談吧，」我說，「或者你說個地方，我過去找你。」

「不用了，我現在正好在你公司附近辦點事，我過去找你。」

二十分鐘後，白楚出現在我的辦公室，他比我之前看到時成熟了不少，一身高定西裝，頭髮用髮蠟往後抓，神色也不再遊戲人間，反而多了幾分從容。

秘書進來送了兩杯咖啡就出去了，我沒打算和他繞彎子，直接道：「我想送秦天曉出國，但他不接受我的幫助，我想請白少幫我這個忙，我出錢，你告訴他是你做的。」

「為什麼？」白楚道，「我聽說他被學校開除了，我這段時間在忙別的事，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你幹的？」

「準確來說是我父親幹的，」我嘆了口氣，「但和我脫不了幹系。」

白楚聽完嗤笑一聲，「你們鬧掰了？」

「是。」對於我和秦天曉之間的恩恩怨怨我不打算多說，「讓他重回學校我可以辦到，不止我，你也可以辦到，但我父親不會放過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決定送他出國，這是目前對他來說最好的方式。」

「你問過他沒有？」

「問過，他不同意。」

白楚嘖了一聲，「看來鬧得不輕。」

我沒理會，換了個話題道：「我聽說白少最近在忙著自己開公司？需要我幫忙嗎？」

白楚父輩祖輩皆是從政，白楚卻沒有這樣的抱負，他喜歡藝術，也喜歡賺錢，為此還和家裡鬧了好一陣。前段時間我聽說他搞了一個什麼拍賣行倒騰藝術品，但因為家裡不支持，做得並不順利。

「我曾經在法國遊學的時候認識過一位和你有相同愛好的人，他手裡有不少好東西，有興趣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白楚眼睛亮了亮，「真的？」

到底是年輕，我趁熱打鐵，「當然，不止他，我認識的藝術家不少，只要白少需要，我都可以牽線。」

白楚這時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權衡再三，回我：「行吧，我幫你這個忙。」

我笑道：「謝謝白少。」

之後，我把提前整理好的國外優秀大學資料都給了白楚，讓他拿給秦天曉挑，他的任務就是以他的名義說服秦天曉同意出國，剩下的事情都由我來辦。

「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也沒辦法。」白楚用手指彈了一下手裡的一沓資料，「不過你放心，我會儘力，畢竟我也希望他好。」

「嗯，謝謝你。」我再次道謝。

白楚臨走前，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白楚回了我一句話，「他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