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說: 不許哭給別人看 作者:琳琅川 字數:4804 更新時間:2021-05-26 14:07:31
在段小井堅持不懈的軟磨硬泡下,賀川辭最終還是妥協,應下教他籃球的請求。
教學時間定在晚上七點之後。
坐在晚自習的教室,段小井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一個被他忽略了的問題。
晚上七點之後不是晚自習時間嗎!?
a大對於晚課的出席率向來極為嚴苛,晚自習沒有到場的學生,一經查出,嚴懲不貸。
賀川辭偏偏挑這個時間段教他,這不就是故意耍他玩呢嗎!?
想到今天下午,他給賀川辭買的那碗冷麵,以及那幾句感人肺腑的「辭哥」,段小井直覺一腔真心餵了狗。
晚課鈴聲響過沒幾分鐘,教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身姿挺拔的男人手執點名冊,不急不緩走入,眸深而厲,背直而闊,長腿筆直站立,渾身上下將周正顯現的淋漓盡致,卻不會過分一板一眼。
教室里嘁嘁碎碎的聲音幾乎在一秒收斂,七十幾道視線齊刷刷落在男人身上。
大概是因為剛步入大學不久,絕大多數學生對於代表學校的學生會還存著某種程度上的敬畏,都還挺配合的。
當然,也有身處學生會其他部門的學生率先揭破了那層神秘的敬畏。
就比如後排一個前幾天剛被招進舍務部的男生,在這會兒笑嘻嘻的打破了短暫的安靜:「辭哥,晚上好啊。」
賀川辭對著那人點了點頭:「晚上好,瑞哥。」
是很客氣的話,偏偏由他說出來就格外的端正,透著男人專有的氣場。
他沒有跟那男生再繼續閑聊,正了正神色,對著點名冊開始點名。
「播音一班,一號。」
「到!」
「二號。」
「到!」
……
「二班37號。」
段小井沒骨頭似的靠著椅背,咬牙切齒的應了聲「到」,本就又大又圓的眼珠子瞪得越發圓潤,臉頰兩側的梨渦因為磨牙的舉動,顫抖著時隱時現。
講台上的人偏巧在這個時候看過來,將他這副慪氣的樣子收入眼底,沒忍住,低笑了一聲。
那一聲笑在此刻安靜氛圍襯托下,彷彿被擴大了數倍。幾乎是下意識的,不少人都朝著段小井的方向看去。
看了半天,沒看出來什麼熱鬧,又紛紛轉回了頭。
賀川辭的神色在這之間的間隙恢復正常,公事公辦的叫了一聲:「段小井。」
「啊?」
「你跟我出來。」
「喔。」
段小井磨磨蹭蹭的從位置上站起來,旁邊周子秋一臉的幸災樂禍:「你倆這愛恨情仇能拍一部連續劇了。」
段小井睨他一眼:「你想加入?」
周子秋連忙擺了擺手:「別了吧,不太合適。」
段小井沒再繼續跟周子秋貧嘴,跟著賀川辭出了教室。
教室的門被重新關上,心裡還存著被耍之後的怨氣,他有些不耐煩:「幹嘛?」
「不學籃球了?」賀川辭淡淡反問。
一腔怒火被賀川辭一句話澆滅,段小井態度登時來了個三百六十五度大轉彎。
他確認了一遍:「你要教我打籃球?現在嗎?」
「嗯。」
段小井有些遲疑的瞅了兩眼緊閉的教室門:「可是曠晚課要被記名,會被扣學分……」
賀川辭挑眉:「負責查你們班出勤率的是我,你覺得我會算你曠?」
段小井沒說話,用眼神給出了賀川辭答覆——會。
賀川辭唇角輕輕抽動,抬手不算輕的拍了段小井腦袋兩下:「我給你劃名,走了,打球去。」
「我操,你有病吧,幹嘛打老子頭。」有了賀川辭的承諾,段小井不再猶豫,一邊整理自己的髮型,一邊罵罵咧咧大步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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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的晚課條規僅針對大一與大二學生,到了大三,就不再被強制要求出席晚課。也正是因此,這個時間段,操場上的人也並不少。
顧及到段小井菜的摳腳的籃球技術,賀川辭很自覺的沒往操場那邊走,在附近找了處沒人的小籃球場。
「右手拿球,左手微扶。右手手指往外張開,用手指來拿球,掌心不要碰到球,手肘與手腕,手與肩要呈90度。」
雖然賀川辭這個人是綠茶了點,但是他還是有一些可取的優點的。
比如說到做到,答應的事情從來都會履行。
他站在段小井的旁邊,言語陳述著投籃的姿勢,吐字清晰,聲音清冽好聽。
只可惜,段小井在運動方面實在是沒什麼天賦,聽著賀川辭講了半天,也沒能get到重點,依葫蘆畫瓢做出來的動作又彆扭又奇怪,完全找不到著力點。
賀川辭有些看不過眼,幹脆直接上手,擺正段小井的胳膊,一點點將其姿勢標準化。
段小井的體溫偏熱,賀川辭的則相反,那雙修長透著絲涼意的手觸上溫溫熱熱的胳膊的一刻,涼與熱自然而然的糾纏在一起。
一種無法形容的奇異感覺以奇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段小井像觸了電,大腦一瞬間宕機,被那涼意觸碰的地方有些抑制不住的發麻。
兩人的距離拉的很近,淡淡的薄荷味掠過賀川辭的鼻尖,是洗髮水的味道。他的目光落在段小井柔軟的碎蓋短髮,有些出神。
不論是這樣的動作,還是這樣的距離,似乎都有些不太正經的曖昧。
又或者,只是他一廂情願,心懷鬼胎,所以再正常不過的舉動透過他那層有色眼鏡來看,都塗鴉上了不一樣的顏色。
賀川辭知道,他應該儘快糾正好段小井的投籃姿勢,然後不著痕跡的退開。
可出於某種無法昭然若揭的心理,他沒有。
「別動!」段小井平地一聲吼,突兀的打破了空前的氛圍,兩人之間曖昧因子織成的網倏然支離破碎。
賀川辭:……
段小井從小跟賀川辭一起長大,不僅睡過同一個被窩,連光著屁股互相搓澡的事情都有過,完全沒將剛才氣氛的怪異放在心上,滿腦子都被新湧上來的靈感浸潤。
怕賀川辭改變動作,段小井又重複叮囑了一遍:「你別動,就保持這個動作,等我一下!」
賀川辭沒動,黑眸微垂,看著段小井在風中晃來晃去的幾撮頭髮,等待下文。
他看到段小井小心翼翼的從他的臂彎里出來,在一旁站立後,開始照著他的動作比劃:
「你這個動作還挺有男人味的,要是我是個女的估計都要心動了。我先跟你學學怎麼教別人打籃球比較帥,這樣馨雅想跟我學打籃球的話,我也可以用這招。」
賀川辭不太想說話。
沒得到他的回應,段小井也不介意,接著說:「哎,老賀,你看我到時候用這個姿勢教她怎麼樣,帥嗎?我要貼的這麼近嗎?會不會有點太親密了?」
賀川辭直覺腦仁一抽一抽的疼,咬牙切齒:「段、小、井,你還學不學了?自己都沒學會,還擱那學怎麼教別人?」
察覺到賀川辭是真不高興了,段小井有些慫慫的應了聲:「學,學。」
說完,十分沒出息的鑽回賀川辭的雙臂之間,小聲說:「是怎麼做的來著,你再擺弄擺弄我。」
畢竟是他有求於賀川辭,而且他晚自習曠課與否還掌握在賀川辭的手中,大丈夫能屈能伸,段小井決定,姑且先屈一屈。
賀川辭深吸了口氣,再生不出半分旖旎,十分粗魯的將段小井的胳膊和手掰扯到了位置。
退到一邊,面無表情的說:「就這樣,投吧。」
「噢。」段小井對著球框瞄準了好一會兒,雙腿彎曲蓄力,向籃筐一投。
「鐺」的一聲響,籃球砸上籃球架,朝著他的方向彈了回來。
他堪堪接住球,看向賀川辭。
男人雙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段小井輕咳:「失誤。」
緊接著,一連八個球,無一投進。
賀川辭有些不耐煩:「別學了段小井。」
「你幹嘛看不起人啊!要是我這次就投進了怎麼辦?」
「要是進了,我答應你一個要求。」賀川辭隨口說:「如果沒進就別學了,浪費時間。」
話音剛落,段小井已是對著籃筐擲出了球。
「哐當」。
籃球落在籃筐邊緣,打著旋轉了幾圈,墜入籃筐。
長而彎的桃花眼一瞬間睜大,短暫怔愣過後,被興奮取代。
少年意氣風發:「進了!老賀!進了!井哥牛批不!」
賀川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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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透過後天努力一步登天,天賦也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因素。
經過一個月的惡補,段小井終於能在站立不動的情況下做到十投六進,可以說是空前的進展,但想要真正上場打籃球卻還是差了太多,幾乎可以料定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一方。
除了他自己不怎麼過關的技術,如何找到不會嫌他菜的其他隊友也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好在,這一任務因為賀川辭之前打賭輸給他的要求,迎刃而解。
段小井的籃球小隊就此正式成立,成員分別是段小井、賀川辭、左遲澤、李冬泉、杜攀。
還有替補兩人——周子秋和柳陽。
籃球比賽在十月中旬開始,十一假期,段小井回了趟春市,賀川辭因兼職選擇留校。
十月份天氣晝然轉涼,段小井回里村的時候,天還下著細細密密的小雨,潮濕透過雨絲舒展。
將行李安置好,段小井直接去了隔壁看望賀川辭的姥爺陳德明,順便將賀川辭事先買好的一些日用品與吃食一併帶了過去。
陳德明在里村附近一所大學的宿舍做保潔,這個時間已經結束工作回來了。
推開半掩的房門,入目的客廳沒有開燈,光線很暗。
段小井走進去,推開了靠左的一扇木門,不出所料,房間內,正對院子的玻璃窗前,坐著那道熟悉的身影。
老人頭髮花白,一身著裝褪了色,骨架佝僂,身量過分瘦削。他看著窗外,一動不動,像是沒有生命的雕塑,沉浸在獨自一人的世界,被落寞與寂寥纏繞。
段小井發出的響動沒能引起老人的注意,像一塊石頭落入深不見底的潭,激不起浪花。
直到他拍上老人的肩,將那張賀川辭事先寫好的卡片遞過去,老人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他,對他笑了笑,皺紋和藹的擠在一處。
似是怕老人看不清楚,卡片上的字寫的很大。哪怕段小井無意窺探人家爺孫倆的隱私,還是將內容看了個清楚。
是關於賀川辭假期沒有回來的交代,以及一些關心的囑託。
陳明德患有聽覺障礙,與聽覺一同衰弱的是他的語言能力。他從衣服口袋中拿出一隻陳舊的圓珠筆,在卡片空白處寫下歪歪扭扭的兩個字「謝謝」。
段小井連忙擺手,又見老人哆嗦著手拉開了衣服內襯裡縫著的兜,從裡面拿出幾張皺皺巴巴的紅色鈔票,認真的疊好塞進他的手中。
在卡片上寫:帶給川辭。
不知怎的,手中的鈔票忽然有些沉重,對上老人熱切的目光,段小井終究沒能替賀川辭拒絕這份來自長輩的關懷,重重點了點頭。
手機鈴聲響起,是段媽打電話叫他回家吃飯。
段小井在手機備忘錄敲了一行字,詢問陳明德要不要一起來他家一起吃。
陳明德只搖了搖頭,又抬手寫了一次「謝謝」。
知道老人喜歡安靜與獨處,段小井沒有強求。
走出房門,院子里一如從前模樣,他看向那面攔在自己家與賀川辭家不算高的牆,忽然有些感嘆。
第一次爬那堵牆來找賀川辭玩的時候,他還覺得牆高的不行,掛在牆上不敢下來,哭成了個小傻子,被賀川辭嘲笑了好久。
可如今再看,這牆也不過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走到牆邊,一手撐著上端,一個用力翻越了過去。
回到家,段父段志端已是做好了一大桌子菜。見段小井回來,忙不迭的招呼:「二二快來,一會兒菜要涼了。」
「好嘞。」段小井應了一聲,坐過去。
大概是真想寶貝兒子了,今天的段父段母格外熱情,輪番給段小井夾菜,很快將段小井的碗堆成了小山。
宋心萍一邊夾菜還不忘一邊問一些段小井的近況,問著問著,不可避免的問到了她的幹兒子賀川辭。
「二二,川辭最近怎麼樣?這次怎麼沒回來?」
段小井將一大塊紅燒肉塞入口中,口齒有些含糊不清:「留校做兼職了。」
「噢~這孩子也真是懂事。」段媽又夾了一塊紅燒肉到段小井碗里,忍不住感嘆:「同是兒子,為什麼人家川辭那麼優秀,再看看你,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唉,造孽喲。」
段小井沒說話,又往口中扒了口米飯。
以他對宋心萍多年的了解,這個時候,不論他回什麼,都會迎來宋心萍更加猛烈的念叨。
唯有不說話,才是最好的選擇。
果然,沒有得到回應的宋心萍自顧自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噢對,這不降溫了嗎,我給你和川辭買了兩件衛衣,你回學校的時候別忘了給他帶回去。」
段小井撇了撇嘴:「行行行知道了。」
說完又陰陽怪氣的補充了句:「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你親生的呢。」
「你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川辭家裡的情況,這孩子命苦啊,我們能幫襯就盡量幫襯一些。多大小夥子了,還因為這麼點事爭風吃醋呢?」
「我知道,我吐槽幾句還不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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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前兩天,段小井還是段父段母眼中的寶貝大兒子,到了第三天,他就徹底失去了這對夫妻的垂愛。
假期最後一天,他拖著行李箱,在段父段志端和段母宋心萍興高采烈的眼神注視下,進了火車站,坐上返程的高鐵。
段小井這人平時是不怎麼著調,但也能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返校當晚,他將那幾張鈔票轉交到了賀川辭手中。
男人盯著幾張淺淡的紅,手指逐漸收緊,沉默良久,才說了聲:「謝謝。」
賀川辭不是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段小井也並不善於察言觀色。不知是不是因為認識太多年,對彼此太過了解,段小井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那雙狹長的眼中透出的不算明顯的低沉。
印象里賀川辭很少會流露出這樣的負面情緒。
段小井張了張嘴,想說安慰的話,可他實在不擅長安慰人,做了半天口型,愣是一句話也沒憋出來。
他撓了撓後腦勺,幹脆閉了嘴,抬手在賀川辭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