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無倫次的書生，揮動著雙手在飛啊飛，怎麼撲騰都起不來。跌坐在地上的瘋書生嗚嗚地哭了，阿錦蹲在他面前，遞過去一把松子糖。

「你不要哭，我以前也不會飛……」阿錦一臉認真，「你努力曬太陽就會飛了，嗯……」

書生臉上滿是淚痕，「你會飛？你也是蝴蝶嗎？我弄丟了我的珠子，不會飛了……」

敖鯖木著臉，這個就是那閑雲野鶴般的故友？沒看出來、……

「杜寅。」敖鯖淡淡開口，一下子止住了瘋書生繼續哭嚎的聲音。

「杜寅……杜…寅……嗚嗚嗚，我是杜寅，杜寅是我……」瘋書生哇哇大叫，握住松子糖的手一松，小小粒的松子糖滾落一地，瘋書生白皙的臉上卻一片狂喜。

「我知道我是誰了！我是杜寅啊，杜寅——」轉世投胎少了三魂七魄，流仙島島主杜寅，最終落魄成這樣。

也不知道是誰取走了他的魂魄，讓他如此狼狽，敖鯖嘆了一口氣，天界已經亂到如此地步了嗎？連一個仙君都如此狼狽……

「我是杜寅啊……杜寅……」瘋書生跌跌撞撞往家裡趕去，嘴裡叨念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阿錦一臉嚴肅地盯著地上的松子糖，有些後悔把糖兒給他了。

灰雁嘎嘎地吞食松子糖，得意洋洋，阿錦就在旁邊看它吃，再次後悔自己的大方了。

敖鯖站在那裡看著杜寅走遠了，缺少了魂魄的人和仙，會渾渾噩噩地追著別人問：「你有沒有看見我弄丟的東西……」

世間許多痴傻的人，多半是三魂七魄不俱全，仙比人好一些，不至於啞口無言。

敖鯖又嘆了一口氣，抱著阿錦跟了上去，他得去看看，杜寅投生在何處。

一路跟到城郊，杜寅握髮赤足，嘻嘻哈哈地走著，時不時喊一聲：「杜寅，杜寅……」

蕭瑟的梧桐葉紛飛，阿錦仰著頭東張西望，灰雁難得放飛在天空，實在是委屈它了。

很快，他們來到一處茅屋前，杜寅推開門走進去，笑哈哈地喊著：「阿蕪，我知道我是誰了！我是杜寅啊，杜寅——」

一個妙齡女郎走了出來，半邊臉上是醜陋的痕跡，另一邊是白皙的容顏。

「郎君，你怎麼又跑出去了……」阿蕪替瘋書生杜寅綰好頭髮，擦幹凈杜寅臉上的污跡。

「你莫急，慢慢說……我聽著。」杜寅嗚嗚哇哇地比劃著，長眉俊目，臉上一派天真。

杜寅是三年前瘋的，一夜之間就失了魂，丟了魄，整個人傻愣愣的，偶爾發狂。

阿蕪撿到他之後，顧不得男女有別，親手照料他，待他如同胞兄弟一般。

阿蕪想，自己克父克母，也無親無故，連最小的弟弟也離他而去，倒不如與這書生作伴。

旁人還笑她恨嫁恨瘋了，連這破落的瘋書生也要。阿蕪每次聽到這，都會默默低頭，整理自己的針線。

敖鯖一行人也立在籬笆外，阿蕪看了一會兒，打開柴門讓他們進來。

此時杜寅正捧著一碗粟米粥，喝得稀里嘩啦，旁邊還有嫩黃的小雞崽啾啾叫。

阿錦一被放下地，就跑到杜寅身邊，「壞人，你丟我的糖……」然後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捧起小雞崽，伸手摸了摸。

「這個、你賠給我……」阿錦特別喜歡這些啾啾叫的小東西，它們不會啄疼他，而是扯著嫩嫩的嗓音，啾啾啾地叫個不停。

敖鯖問阿蕪一些有關杜寅的事，阿蕪低著頭不語，半晌過後才縮了縮腳，最終把如何撿到杜寅的事情告訴敖鯖了。

敖鯖眼神異常複雜，望向正和阿錦搶小雞崽的杜寅。原來他並不是輪迴時被抽去魂魄，而是化為凡胎之後遭受的劫數。

阿蕪默默捧來一碗粟米粥，遞給仰頭望她的阿錦，她局促地笑了笑，微微側著臉，怕嚇著小童。

「你吃、好吃的……」阿蕪淺笑，轉身收拾起地上曬著的草藥，這些能換錢，夠杜郎君治病用了。

阿錦捧著碗吃得開心，一粒粒軟糯的粟米熬得化開了，一點也不噎人。

敖鯖默默靜坐一旁，看著杜寅和阿錦打打鬧鬧，「我是蝴蝶！我是杜寅！」

阿錦噘嘴反駁，「你不會飛！我會、飛！」一語堵死了杜寅。

杜寅皺眉，蹲在那兒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什麼一二三來。

這個秋天很快就要過去了，冬季馬上要到來，敖鯖帶著阿錦留在阿蕪的家裡，不大的小院子擠滿了人，可阿蕪卻高興極了，今年的冬天，總算不是冷冷清清的了。

灰雁被迫和小雞崽呆在一塊兒，一起關在院子里，阿錦啾啾地蹲在外面看它，灰雁嘎嘎地翻個白眼。

毛絨絨的小雞崽躲在灰雁翅膀下取暖，啾啾啾叫個不停，阿錦捧著一碗糠，抓一把撒過去，嚇得小雞崽啾啾叫。

阿錦摸摸糠粉，不好吃？舔一舔……真的不好吃！秋冬季沒有新鮮野菜，也沒有小蟲子，小雞崽只能啄糠面了。

鄰居家的大嬸子看到阿錦餵雞，喲喲地笑了，圓滾滾的小童，長得可真像女娃娃！

她瞅了院子里大人不在，就湊前去問，「小童，你家大人呢？」阿錦蹲在籬笆牆裡，憋著嘴巴不吭聲。

「你家大人是幹什麼的？哎喲，穿的可真好！」大嬸子碎碎念，又瞅了瞅阿錦身上雪白的兔毛領子，上好的毛皮哩！

阿錦站起身來，蹲得有些累了，轉身往裡跑，「阿戟、阿戟……」敖鯖沒出來，出來的是阿蕪，手裡拿著一包藥材。

「小郎君怎麼了？」阿蕪輕聲細語，看了籬笆牆外的牛大嬸，「小雞不吃、不好吃！不要……」阿錦遞過木碗，拍拍髒兮兮的小手。

牆外的牛大嬸見到阿蕪出來，晦氣地唾了一口，扭身就走，還嘀咕著又見著剋星了……

阿蕪低頭，摸了摸阿錦的腦袋，「小郎君進屋去，外面不好玩。」阿錦盯著她手裡的藥包，用細麻繩捆的結結實實。

這是瘋書生治病的藥，苦死了……阿錦咂吧嘴巴，不好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