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鯖回來之時，阿錦正倚著牆角睡得迷迷糊糊，蜷縮的身子可憐巴巴，手裡還拽著一根絡子，正是懸掛在他脖子上的小珍珠。

敖鯖抱起他，滿身風雪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孔雀惱怒之下割破他的袍角，敖鯖得了兩根孔雀翎，對他而言，公平。

「……阿戟？」阿錦揉揉眼睛，抱住敖鯖冰涼的身體，試圖用熱乎乎的身子暖暖他。

敖鯖嗯了一聲，撫過阿錦凌亂的鬢角，「怎麼不上床睡？」

阿錦閉著嘴巴搖搖頭，將臉蛋貼在敖鯖的脖子上。他怕得緊，他怕兇狠的孔雀鳥，更怕敖鯖被孔雀鳥吃了，這種危機感是水族的本能反應，惶惶不安中，阿錦終於等回了敖鯖。

無論敖鯖怎麼逗他，阿錦都是蔫蔫的，跟失去了氣力一樣，要麼搖頭，要麼點頭，一聲不吭地包著嘴巴。

敖鯖知道他是嚇到了，就如小兒驚魂般，孔雀煞氣太重，後知後覺的阿錦才反應過來。

「莫怕，我在你身邊。」敖鯖眯著眼，指尖觸碰著阿錦綿軟的臉蛋，看著他紅嘟嘟的嘴巴緊抿著。

阿錦乖巧地點了點頭，將腦袋埋進敖鯖的胸膛里，在敖鯖有規律的撫摸下，不一會兒就呼呼大睡，驚了的魂也就慢慢歸位了。

敖鯖看著阿錦沉靜的睡容，從袖裡拿出兩根柔軟的孔雀翎，將其搓成一根金絲綠線，給小珍珠串上，穩穩噹噹掛在阿錦脖子上。

敖鯖的神情柔和下來，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麼……這麼一個妖怪，會讓他甘心俯下身子，讓他肆意地騎在他脖子上。

敖鯖不由地眯了眯眼，這好似凡間的父子，但敖鯖知道，普通的父子不會有這般糾葛，更不會想要獨佔他的兒子……

敖鯖思考了良久，他決定得報大仇後，便學他的父兄一般，卸任遨遊海外，要麼在這凡塵里隱居匿行，要麼遠離這片漸漸容不下上古神獸的天地。

佛有十方世界，道有天外天。大能力者拂去了牽掛，自是可以脫離這個世界，而有鳳一族的遷移，卻是無可奈何之舉。

天人有五衰，靈力、衣表、智慧、悟性、法華等都會衰退，天地間靈力並非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神獸天生天養，自古便享有天地的庇護。

凡人成仙的多了，妖也成仙，香火道旺盛，連鬼都能成仙。如此一來，天地間有限的靈氣不夠用，號稱享無上之樂的天人出現五衰，他們混沌不明，不再與天地同壽，與日月爭輝，不過是活得比凡人長久一點罷了。

好不容易得道成仙的人能願意？自是不肯的，他們便只能驅逐上古神獸，封印與死亡，這類戰爭稱為「量劫」。

從麒麟到鳳凰，再來就是他龍族了，百獸之王去了，這些剩下的羽翼便不足為懼，他們只得乖乖聽命天界普法，一邊懷念王族在時的榮耀，一邊憤懣地面對被打壓的境地。

天地在換主角，他的寵兒不再是那些四腳走獸，彩翼飛禽，而是不起眼的、弱小的凡人。

敖鯖一直都知道這個趨向，不想改變，也無法改變。

神獸遠離是件好事，破碎的山河千千萬，有多少是神獸一言不合打碎的？

修復這些山脈又要損耗天地靈力，當真不值當，還不如放棄這批不擅長控制自己的獸類，去庇護那些弱小的人族，仙是這般說的。

敖鯖吐出一口氣，鉛雲遮蔽了月華，停下來的雪花又開始飄揚了。

阿錦張嘴呼出一串泡泡，滿滿的水靈溢了出來，一戳就破。

敖鯖勾唇笑了笑，指尖撥弄著那顆小珍珠，不愧是孔雀王的翎羽，阿錦的水靈更加旺盛了。

仔細數一數，飛禽族給阿錦的好處不少，其中的鳳凰炎與孔雀翎最為珍貴，天材地寶，哪比得上神獸自身帶著的鱗甲尾羽？這般好物，怕是連九重天的仙也不多得。

門外動了一聲，敖鯖抬起頭，一個禿毛鳥探了頭進來，屁股底下坐著他給阿錦逮的雪毛兔，圓滾滾的，紅眼睛楚楚可憐。

扭捏幾下，金翅鳥滾了進來，仰著頭望向敖鯖，「那個……我哥哥走了嗎？」

敖鯖冷淡地瞥他一眼，「他不認你了，他要滅了大鵬鳥的情絲，你是他的執念，是他的心魔。」

後面這個「他」不言而喻，金翅鳥是大鵬的一絲神魂，他對杜寅的情，全系在這一縷孤絲上，未嘗不是一個心灰意冷的徵兆。

金翅鳥全然不見過去的囂張，木楞楞地盯著地板，然後又仰頭道：「不如你把我分出來吧，我是我，大鵬鳥是大鵬鳥，我跟著杜寅，他回南離山……」

金翅鳥越說越興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險些嘎嘎笑出聲。

敖鯖用水靈蓋住阿錦的耳朵，沒有表態，似乎也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