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鯖取得天山的池水，洗去金翅鳥一身的蒙昧，當他腦海里隱隱作痛的時候，當他驀地感到一陣輕鬆，金翅鳥忍不住嘎嘎叫了兩聲，從此他是他，大鵬鳥是大鵬鳥。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新生，金翅鳥是獨體，不再依附大鵬鳥的庇護，他是大鵬鳥執念的化身。

可以說，孔雀王想做的，敖鯖幫他完成了，只不過留下金翅鳥的神魂，陪伴杜寅這一生。

敖鯖看著手中閃著金色亮光的神魂，忍住想一口吞去的慾望，將其裝進玉葫蘆里，能夠阻隔大鵬鳥神魂的異香。

金翅鳥全身的羽毛褪去，就像一隻雛鳥般，透著稚嫩的身體，他緊閉雙眼，與大鵬鳥的分離，已經耗去他全部的心神。

「告訴阿寅，我睡一會兒就回去……渾身的毛都褪了，好醜的……」金翅鳥閉著眼有些虛弱，現在是連一根羽毛都吹不起來。

敖鯖給他送去一團靈力，施展袖裡乾坤，將這小肉鳥裝了起來，「嗯，先將大鵬鳥的神魂送回去。」

南離火山據此幾萬里遠，便是來回也需奔波幾日，敖鯖撕下一片布帛，變作一隻蝴蝶，讓它給杜寅傳訊。

茫茫大雪下，一隻小小的白蝴蝶毫不起眼，它逆風而行，飛入一戶人家，靜靜躺在案幾上。

杜寅進到屋子的時候，這隻蝴蝶撲扇幾下，將身上的訊息展開給杜寅瞧。

杜寅手中捏著這片布帛，數日便回？還要督促阿錦練武……杜寅忽地想起那隻氣焰囂張的鳥，不知他褪毛的病症好些了沒有。

阿錦抱著只兔子走進來，也不喚杜寅瘋書生了。自從入了人間，他頗知禮，被敖鯖教導得似模似樣，勉強哄哄外人還是可以的。

「先生，今天認得十個大字便可以了麼？」阿錦圓潤的臉頰有些消瘦，臉部的線條更顯出來了，兩隻圓滾滾的眼睛有些狹長，眼尾微微向上挑，竟像只貓兒一樣狡黠。

他若是瞪圓了眼睛，還能看見幼時的幾分模樣，如今的阿錦除去一身綿肉摸得著，外形上就似人間十幾歲的少年郎，青澀得有模樣。

紅潤的唇瓣微微翹起，倒似賭氣般撅起來，一咧開嘴笑，唇邊淺淺的笑渦能醉人，盛滿了蜜似的，哄得人直誇他好容貌。

阿錦身上猶帶幾分稚氣，衣服鞋襪規規矩矩，是個學生的模樣。敖鯖這段日子無暇照看阿錦，便將他託付給杜寅，代為管教，只需教他識幾個字，懂些個理便可。

杜寅回頭看看阿錦，「你兄長捎來信件，需督促你習武，他過幾日便回。」

阿錦猛地抬起頭，「在哪兒？我、我想看看……」

阿錦一緊張就會結巴，是變作人形時落下的毛病，口齒不甚伶俐，便顯得有些蠢萌。

杜寅揚起白皙的手，柔軟的布帛上畫著幾道字元，阿錦的臉上一紅，他識字不多時，也就認得幾個字，上面的字他磕磕絆絆讀了出來，連蒙帶猜地讀通了全文。

「先、先生……我們先學上面的字好不好？回頭我再抄幾個大字，保證不耍賴！」阿錦央求道，雖然知道自己經常偷懶，不愛習文，但為了能看懂敖鯖的信，他寧願多抄幾遍大字。

杜寅點點頭，應允了，將沙盤推平，用竹枝在上邊寫下幾個字。

「勿念，安好。」杜寅淡聲念出來，手握竹枝，懸腕而立。

阿錦抱著兔子站在一旁，眼睛直直盯著沙盤，嘴巴跟著一動一動的，「勿念……安好。」

兔子紅紅的眼睛也看著沙盤，不一會兒就被杜寅白如玉的手指吸引過去，蹬了蹬腿兒，阿錦一鬆手，它就伏在案幾上，專心致志看杜寅教阿錦認字。

這一日日過去了，敖鯖還未歸家，連同那金翅鳥也不見蹤影。阿錦舞著一柄長槍，柔韌的身段和虎虎風生的長槍搭配在一起，一點也不違和。

雪裡銀光一閃，挑飛的雪沫揚成一道雪線，槍頭赫然指住雪堆里的兔子，「阿雪，你又搗亂，要是我收不及手，你就血濺三尺外了。」

兔子抱著一根蔫蔫的蘿蔔苗，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兒就把整根給啃沒了。

它跳到阿錦的靴子上，趴在上面不肯動彈，阿錦無奈，只好放下手中銀槍，抱起了雪兔子。

杜寅見狀咳嗽一聲，阿錦只好將它放在頭頂，在院子里紮起了馬步。

雪兔子緊緊扒住阿錦，安然地窩在他頭頂閉目曬太陽，冬日裡難得的日光，照得白雪在反光，野地里亮堂得很。

習文習武，都是敖鯖定下的規矩，阿錦雖然不喜文縐縐的詩文，卻也知曉敖鯖的喜好，願意去學，去懂得一些敖鯖懂得的事。

阿錦習武很有天賦，這與他尚未化形時的活蹦亂跳有關，天性活潑好動，鯉魚躍龍門更是他的夢想。

雖然黃河水道的龍門早已隱匿多時，許久不見魚龍的出現，但阿錦自小就夢見自己在雲間翱翔，像一條水龍一樣，踩著祥雲瑞氣往上飛。

阿錦做夢都會笑醒過來呢，他從未見過真正的龍，夢中的這個長長的身形，是敖鯖的模樣，阿錦思忖：這也許就是龍了。

阿錦堅持喚敖鯖為阿戟，因為他始終認為，敖鯖就是他在湖中擦拭了百年的沉銀方戟，那幽幽的銀色流光，直映入阿錦的心底，留下一抹揮之不去的幻影。

沉銀方戟是敖鯖的伴生兵器，與他心神相接，一為主，一為從，但方戟卻不是敖鯖，兵器有靈，只不過沉銀方戟讓出自己的軀體，供敖鯖使用罷了。

而敖鯖則需方戟的煞氣掩蓋他渾身的靈力，避開執法仙君的耳目，神魂逃脫了，肉身還鎮在蕖湖心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