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敖鯖回來了，但阿錦的作息沒有改變，一如既往的，五更天便起了。

他穿著一身綉魚水紋的白袍，高束鳳凰尾，英姿勃勃，一柄銀槍在院中舞得虎虎風生，整個人於晨光下熠熠生輝，讓人挪不開眼。

那張稚氣猶存的小臉很是堅毅，半點也不似昨日淚眼朦朧的模樣。敖鯖倚著窗柩看得入神，阿錦是長大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長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杜寅挽袖凈手，「你將阿錦交予我三年，我沒能養出他喜愛詩書禮樂的志趣。」杜寅頓了頓，又道：「他倒是愈發酷愛習武了，每日一早便自發起來練槍。」

究其原因，不過是當初敖鯖留下的書信里，曾托杜寅督促阿錦，希望他不要荒廢武藝罷了。

敖鯖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也是用長兵器的，一柄沉銀方戟赫赫有名，四海皆驚，不然也不至於折了它。

如今阿錦是隨了他的路子，敖鯖勾唇笑了笑，他定會為阿錦尋一把最合適的兵器，絕不遜色於他的沉銀方戟。

杜寅搖了搖頭，他看出了敖鯖對阿錦懷有別樣的心思，也懂得阿錦尚未開竅，不過是將敖鯖當作父兄一般的存在罷了，雖然天然地仰慕著，但絕不涉及情愛之意。

杜寅善占卜，他早已算出兩人之間的糾葛，雖然模糊不清，但如何都斬不斷，彷彿有一隻手在刻意地推動整個輪迴，將兩人推向情字開頭的劫難。

阿錦抬手抹去一腦門兒熱汗，渾身筋骨都舒展開了，他銀槍拄在地上，從井口裡打了一桶水，就這麼澆在身上，衝去黏膩的汗漬。

畢竟過了三年，阿錦的靈力濃郁了些，控水能力也強了不少，水珠兒從他衣擺滑落，阿錦甩了甩頭，不一會兒又是清清爽爽的一個少年。

游魚天生慕水，但阿錦一點也不像水中精怪，他更嚮往天空，自由自在地在雲中翻滾，比在水裡更舒暢。

阿錦明亮的眸子定定望著天空，還沒有完全學會騰雲駕霧的他，只得慢悠悠地駕朵小祥雲，離地也不過幾丈高。

「想要學飛麼？」敖鯖走出屋子，伸出一隻修長的手，遞給眼神有些茫然的阿錦。

「……呀？」阿錦後知後覺地抱住敖鯖的腰，此時離地面已經數百丈遠了。

『雲從龍，風從虎』，伴隨著一聲清越的龍吟，朵朵祥雲從敖鯖足下湧出，商丘城甚至出現了細雨蒙蒙的氣象。

龍是水物，雲是水汽；龍吟雲出，雲藏龍跡。敖鯖根本無需自己施法攀附，上升的雲氣擁簇著他們倆，罡風陣陣，具化作柔和的細風，送這層層疊疊的祥雲往上攀升。

阿錦一點點細細體會龍行之道，身軀輕盈，而腳底彷彿踩著柔軟的雲朵，如有實物。

阿錦抬頭看了看敖鯖，「為什麼不需要施法，它便自動湧出？」

阿錦疑惑地眨眨眼，高束的鳳凰尾揚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細緻的脖子，小小的喉結若隱若現。

敖鯖笑了笑，手攬住阿錦的腰，左手畫了一個圈兒，「萬物有靈，它們會遵循一定的規律，人類看不見它們，神仙卻也只能倚仗法力困住它們，這些雲氣於無形之中運轉，生生不息。」

敖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纏繞著一絲雲氣，「它們願意親近我，為我效勞，無需用武力鎮壓它們，這是龍族與生俱來的能力。」

阿錦有些懵懂，控水訣也是要耗損靈力的，騰雲術更不必說了，但阿錦卻感覺不到敖鯖動用了靈力。

敖鯖帶著阿錦轉遍了附近的山頭，甚至當年一起滾雪球的高山也繞了一圈。阿錦記起往日相處的歡樂，便扭過頭不肯看那座山，手指緊緊抓著敖鯖的袖子，到底是不肯釋懷。

敖鯖無奈地降低了雲頭，拉過阿錦的手掌，在他手心畫了一道符，輕聲道：「你試試，這是雲行符，能輕身御風。」

阿錦捏著訣，畫過符的掌心隱隱發燙，很輕鬆便勾起了雲氣。他並非龍族，只能依靠敖鯖畫的符親近雲氣，用靈力牽引不斷湧出的祥雲，騰空而起。

很快！但方向不定，左搖右擺，看得旁人心驚不已，但敖鯖負手而立，欣然地看著阿錦乘雲氣，上青天，猶如一條初學步的小龍，昂首擺尾，充滿活力。

一教一學，阿錦以最少的靈力學會了龍行，搖搖晃晃，猶如一條喝醉了的小龍。

「定心凝神，不懼外物。」敖鯖的聲音遠遠傳來，就在阿錦耳畔驟然響起。

阿錦猛一睜眼，成團的雲氣倏然拔高了百餘丈，可以看見初升的旭日在他腳下，光芒照亮四邊的雲霞，流光溢彩。

壯麗的河山驀然映入阿錦的眼簾，他訥訥無言。自泰山之巔觀日出後，阿錦便再也沒有見過如此讓人震撼的場景了，一輪紅日躍出雲霞，燦然奪目，碎金般的流光撒入阿錦的眼眸，這是在蕖湖中從未見過的奇景。

阿錦長嘯一聲，那聲音猶如稚嫩的龍吟，帶著初生的喜悅，和難以言語的情懷。敖鯖仰頭看著凌空學飛的阿錦，聽出了這嘯聲中鬱結已解，隱隱透著股躍躍欲試。

阿錦的境界更深了，心境的開闊帶來了靈力的提升。這是丹珠外吐之後，阿錦境界的第一次提升，可謂是修道之路上初露鋒芒。

敖鯖眨眼之間來到阿錦身前，傾身擁他入懷，低聲笑道：「原諒我了沒？」

阿錦唇邊綻開一朵笑花，梨渦淺淺，他伸手推了敖鯖一把，仰身從雲端跌了下去，罡風獵獵，阿錦張開雙臂，眼睛定定看著敖鯖，裡面的笑意不變。

敖鯖低頭看著阿錦的舉動，只得無奈地笑罵一句：「頑皮！」便跨出一條腿，去追墜落雲端的阿錦。

待敖鯖抓住阿錦的手臂時，阿錦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阿兄！」敖鯖臉上的笑意僵住了，「你說什麼？」

阿錦撲進敖鯖的懷裡，「阿兄阿兄，莫要再拋下阿錦了，我會乖乖的。」

敖鯖抬手撫過阿錦的髮髻，輕輕擁住阿錦，在阿錦看不見的地方，敖鯖溫潤的臉龐顯得無比漠然。

然而，他只低低地應了聲：「……好。」

阿錦破涕為笑，揣緊敖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