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噎的阿錦終於平靜下來，紅通通的眼睛微腫，裡面蓄滿了一缸淚，被濕漉漉、可憐巴巴的睫毛掛住，指不定突然就掉了下來。

敖鯖無聲地摟緊他，一步一步踏著變換無常的雲霧，向三十里外的江面走去。

嘩嘩的水聲不斷，一個又一個浪是如何打起來的？層層疊疊，沒完沒了的樣子。

敖鯖側著臉，微眯著眼注視著前方，是風，風吹起了千層浪，颳倒了百齡老樹。

這無端端的風從何而來？

三十里外，那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正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大，中間介於風勢大，水潑不進而留出了一個猶如碗狀的口，裡面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泉水魚，它們拚命甩著尾巴，嘴巴一開一合，想得到圈外的一絲雨水。

阿錦安靜地靠在敖鯖的身邊，風吹起他的鬢角，連同他的衣袂都揚得高高的。

此時豪雨稍稍變小了，天空中黑壓壓的烏雲散去，灰濛蒙的天際微微泛白，但是細密的雨線仍然籠罩著整個天地，使一切都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阿錦不知何時瞪大了眼睛，他看見了江水中翻滾的蠃魚巨大無比，虛晃的魚身緩緩翻動著身子，背上有一雙透明的鳥翼。

它發出一陣陣清越的「落落」聲，每叫一聲，大水便愈急促一分，白浪也就愈高一線。

『蠃魚，魚身而鳥翼，音如鴛鴦，見則其邑大水。』

阿錦忽地想起了杜寅講經的聲音，『魚身而鳥翼，音如鴛鴦』

——『見則其邑大水』

「是蠃魚！」阿錦驚呼一聲，那水中巨大的水怪是蠃魚，上古時期留下來的魚種，如今已是很少見了，也不知被誰給放出來了。

敖鯖微斂眼簾，低頭看了看認出那水怪身份的阿錦，耳畔的「落落」聲愈來愈大，浪頭快打到他們的腳下了。

「蠃魚的剋星是什麼？」敖鯖低聲問他，這是要考校功課了。

阿錦懵懂地搖頭，杜寅沒有說，他自然也不知道。

敖鯖撕開遮蔽眼前的雲霧，指著正在翻身的蠃魚說道：「蠃魚的剋星不在凡間，它的弱點卻顯而易見。」

「蠃魚的背上有一對綠鰭，那是他的翅膀，猶如鳥翼一般，用劍斬斷它的翅膀，它便不可以興風作浪；用劍斬斷它的魚尾，它便不可以誘發大水。」

阿錦點點頭，但他仍扯著敖鯖的袖子，仰頭問那蠃魚的剋星，一臉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小模樣。

敖鯖見他可憐巴巴地候著答案，伸指掐了一把他圓潤的臉頰，蒼白的小臉總算見著一絲血色了。

「蠃魚居水中，雖有雙翼，卻只能興風作浪而不得翱翔天際，只因它的天敵是孔雀與大鵬。」

敖鯖微眯著眼，緩聲道：「金翅大鵬鳥早年以龍為食，後羽族漸漸衰退便收斂了。而孔雀無所不吃，尤喜吞食凡人，時逢人族漸興，這才轉而吞食蠃魚、黃貝等上古種。」

阿錦揉揉眼睛，看著奇大無比的蠃魚，有些不敢相信那個形貌昳麗的孔雀王，竟然能吞得下這般龐然大物。

敖鯖拂過腰間懸掛的美玉，眉眼鋒利如刀，「孔雀其形，能吞日月，羽翼豐足時曾遮天蔽日，人間陷入一片黑暗。」

江水中蠃魚緩緩地翻滾過來，張大口吞納泉水魚，不一會兒這江中半數的魚兒都入了它的口，蠃魚透明的羽翼濕漉漉地貼在兩側，細膩而輕盈，根本承載不起它龐大的身軀。

敖鯖與阿錦立在山頭上，白茫茫的江面時而捲起一陣狂風，撕開霧蒙蒙的紗障。

敖鯖仰頭望見天際一道金光，他沉吟片刻，便揮袖隱匿兩人的身形，「此次下凡的仙君來了。」

阿錦攀著敖鯖的手臂，瞪大了眼睛望向敖鯖目及之處，「是誰？很厲害麼？」

敖鯖閉上眼睛，感受到一股凜冽刺骨的靈力，「很厲害……噓，不要出聲。」

阿錦緊閉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璀璨奪目的金光。

果然，不過幾息的功夫，天際那道金光轉瞬而至，白袍仙人凌然御風而行，最終靜靜佇立在江面上，警覺地抬眼掃了一圈，環顧四下的動靜。

敖鯖屏息而立，手裡護住阿錦，伸手輕輕掩住他的口鼻。

手持太阿劍，身披日月紋飾的白鶴大氅，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煙火氣，這是天界的法華仙君，向來目不容沙、雷厲風行的主兒。

天庭果然派他下來，任勞任怨的天界第一人——法華仙君，眾仙家的楷模。

法華仙君出身不明，外加強悍的武力值與太阿劍，仙界中屢屢風傳他是天帝的第七子，天帝也頗為看重他，親自賜名『璩華』，美玉之質，華也。

其母不詳，疑是巫山神女，蓬萊之主，連洛河女神都被猜疑上了，而他閉口不言，一板一眼地執行天規戒律。

敖鯖面無表情地審視他，當初親手擒他的便是這位仙君，也是他折斷了沉銀方戟，在蕖湖布下困殺陣，鎮壓他一千二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