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曉之時，阿錦翻了個身子，摸到身旁的床鋪涼涼的，阿戟去哪裡了？

阿錦迷迷糊糊揉著臉頰，習慣性舉起袖子擦了擦，天蒙蒙亮，四下靜悄悄的，阿錦罕見地起了個大早，正坐在床邊給自個兒系腰帶。

睡得香甜讓阿錦臉頰浮現兩團紅暈，他趿著鞋子走到窗邊，扒著窗格子往外瞧，也不見阿戟在外邊佇立。

阿錦呆立了半晌，好似才醒過來般，遊魂似的走到木支架前，在木盆子里凈了面。

微冷的水激得他又醒了幾分，阿錦慢吞吞地扯了帕子，擦拭完臉面就扔在一旁。

怎麼了這是？阿錦坐在床邊，回味著昨夜的夢，那夢又短又美好，來不及細想就醒來了。

咂摸著那美妙的滋味，就好像在湖裡曬太陽，渾身暖融融的，阿錦摸了摸小雀兒，什麼動靜也沒有。

阿錦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副畫面，兩個看不清面貌的人脫得精光……像兩條魚兒似的滑溜溜。

阿錦猛地站起身來，無頭蒼蠅似的團團轉了一個圈兒，又從包袱里翻出藏著的窄口青花瓷方瓶。

因怕風吹破了這四面描畫的美人瓶，阿錦還特地藏在櫃子里，如今掏出來那是使勁兒晃了晃，如同和尚念經般喋喋不休：「素偶你醒了麼？醒了麼？」

嘟囔了半天也不見動靜，阿錦伸長脖子往裡瞧，眼睛忽地一酸，阿錦哎喲一聲捂住了眼睛，眼淚吧嗒一下掉了下來。

淚眼朦朧間看見素偶的虛影，只見她掐腰嗔怒：「好你阿錦小郎君，奴正好眠，全讓你攪和了！」

阿錦眨巴眨巴眼睛，可算把那股子難受勁兒給壓抑住了，回頭想起自己要問什麼，又記不得了。

「你睡了那麼多日，也該醒醒哩！那和尚廟遭殃了，發大水把什麼都沖走了。」阿錦嘰嘰咕咕地把一切說了個遍，尤其對那法華仙君的寶劍贊了又贊，顯然是念念不忘。

素偶攏了攏淡紅的衣袍，她曉得這寺廟遭了災，佛力都不如以往刺眼了，出來了一會兒，除了將將那陣子淡淡的不適，也沒什麼特別難受的了。

「那蠃魚捉住了麼？」素偶掩口打了個哈欠，又抬手攏了攏蓬軟的鬢髮，對那蠃魚也就是隨口一問。

阿錦愣住了，眼睛瞥向窗外，悠遠的流雲掛在山峰上，「沒有捉住，打殺哩……那屍體都沉江了。」

素偶哦了一聲，也沒什麼觸動，倒是扭身轉了一圈兒，左右瞧了瞧，也不見大郎君的蹤影。

「你家大人哪？怎麼就剩儂一個呀？」素偶如風般跌坐在竹席上，撫了撫寬大的袖袍，從里掏出一份桂花糕和一份雲片糕，要與阿錦分著吃。

阿錦給她倒了一杯冷茶，蹭了過去，「不見了，我也不曉得阿戟去了哪兒，一醒來就沒有見到他人影。」

素偶一口糕點一口茶水地陪阿錦吃了早膳，又哄著他陪自己吊嗓子，咿咿呀呀的小曲兒又響起來了。

只是哄了他半天，也不見大郎君回來的蹤影，這是作甚麼？又拋下這隻小妖怪，就不怕他跑了噥？

素偶細細給阿錦整理衣衫，又將他歪在一旁的髮髻束好，一句一句地教他唱曲兒，慢慢地阿錦就把這整首《春衫怨》給學會了，還拿出敖鯖親手制的瑤琴給素偶伴奏。

屋外經過的小和尚聽見了幽怨的曲子，還在納悶哪來的女施主和琴音呢？

渾圓的日頭攀上飛檐後，阿錦探頭望瞭望窗外，他想起了那條大魚，就想去江邊瞧瞧它怎麼樣了。

當時那噴出血水浸得整條江一片紅艷艷的，哀哀的鳴叫聲伴著咕咚咕咚的江水往下沉，濺起的浪花帶著血沫兒，一絲絲漾了開來。

「那魚麼，那魚也是罪有應得……不該興風作浪的。雖然它喜歡水，但也不能讓全部人都生活在水裡，凡人……凡人會淹死的。」

阿錦沒頭沒腦地一通咕噥，把膝上的瑤琴撥得不成曲調，手指還勾著三根琴弦，另一隻手卻緊緊抱住琴身，分明是在發獃吶。

「回神來！小郎君，你在想些什麼？奴聽你彈棉花哪？」素偶毫不客氣地打斷阿錦的神遊，瑩潤的手兒在他眼前晃了三晃。

阿錦趕忙坐直身體，將瑤琴雙手捧好，裝進了綉有蘭花的琴袋裡，「不彈了不彈了，我要去找阿戟，素偶你看好東西……」

阿錦打發素偶看家，自個兒卻打算偷偷溜下山，去看被斬殺的蠃魚。

阿錦下山的路上遇見一個發須皆白的老神仙，他慢悠悠在山間走著，腳步輕盈得很，但一眨眼就到跟前了，腰上還掛了一個木葫蘆，面容慈和，笑眯眯地問阿錦打哪兒來。

阿錦指了指山上的清泉寺，抿嘴笑了笑，他正從山上偷溜下來的。

那老神仙原是小仙人搬來的救兵，是來替法華仙君收拾場面的。

南極星君，又稱南極仙翁，他最是喜愛小童子，經常在星宮裡養白鶴，也不驅使他們，只讓白鶴變作小童子，圍著他打轉。

南極星君遠遠看出阿錦渾身火紅的靈力，也看穿了他的真身，連額頭鱗片都沒有藏嚴實的小妖怪哩，難得純善，周身通通徹徹，是一隻未殺生過的小妖怪呀。

阿錦見他仙風道骨，瞧著很不一般，也沒敢放肆，就往旁邊躲了躲，給這位老神仙讓路。

老神仙稀罕他，拉著他的手問道：「你可願隨我修仙？做個逍遙自在的大神仙。」

阿錦張大了嘴巴，這個好看的老頭兒難道是拍花子麼？他常聽人講專門拐小孩的拍花子，哄了小孩然後出去換大錢，不能隨人走的。

阿錦立即搖了搖頭，不願意的，不願意的，他還要去江邊看大魚呢，哪兒能隨人跑了？阿戟回來就找不到他了。

南極星君也不勉強他，摸了摸他的發頂，給了他福祿二氣。

老星君以為這是個貪戀紅塵繁華的小妖怪，便給了他福與祿，讓他在人間好生耍耍。

他日有緣，或許得見？

南極星君笑眯眯地乘雲離去，道袍一揮，就看見細碎的福祿壽等三色光，散布在這片遭了災的土地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人間是如此，凡人更是如此。

阿錦一轉身，發現那個老神仙不見了，也許他真的是神仙呢。

阿錦抱起一旁擋路的大樹拖至一邊，清出一條勉強能通人的石徑就停手了，心心念念想著去看江中的那條大魚咯。

（兩千日更準備完畢(ง •̀_•́)ง明天見~戳菊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