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閉著眼睛將《鹿鳴》唱得低啞又悠長，少年清越的嗓音滲透著泣音，在歡快節奏中流露出一股遺憾，宛如悼詞。

徘徊不去的江風穿過蠃魚慘白的骨架，發出類似「落落」的聲音，悠長如古塤，應和著阿錦口中的旋律。

長日當空，日頭已經直射在蠃魚身上了，阿錦站起身拍拍衣裳，打算在午膳前回去。

蠃魚支棱著骨架，像是整條魚卧在河床上，大大的腦袋吧嗒在濕軟的黃泥上，『落落——』

風吹過就會響起一陣落落聲，直至江水覆蓋盡它的全身，白生生的魚骨沉在江底，那清越的「落落」聲就聽不見了。

阿錦站在江邊觀望了一會兒，寬闊的江面暗流平緩不少，沉沙一點點覆蓋住看不見的魚骨，把它裹成千萬年也不會消亡的骨架。

手持竹杖，腳著芒鞋的大和尚走近阿錦，他戴著一頂斗笠，像是出遠門的裝扮。

他在遠處站了許久，從阿錦入江開始就一直在那兒，看見了江水斷流，聽見了低啞悠長的曲兒，曲終之後，江面上的怨氣淡了幾分，清風也肯入江來了。

阿羅迦在心中默念著佛祖，超度著滿江四溢的黑氣。

只見他走向阿錦，抬起頭露出一張與阿錦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微微笑道：「阿錦……小阿錦，我們又遇見了。」

阿錦轉過身來，看見一個依舊穿著素色衲衣的美和尚，便眉眼彎彎地沖他笑道：「大和尚，你也來看魚麼？」

阿羅迦垂著頭，又復笑道：「嗯，看見了。你的曲兒真好聽。」阿錦見他手裡拿著一個金缽，與渾身樸素的模樣不大相符。

「你要去何處？」阿錦指了指他的金缽，那缽閃閃發亮，很是惹眼哩。

「外出遠遊。本想和你告別的，但你又不在山上，可巧了在路上遇見。」阿羅迦手捧金缽，另一隻手拿著竹杖，雙目溫潤地看著阿錦，空不出手去撫撫他的發頂。

「你快些回去吧，日頭已經很是毒辣了。」阿羅迦溫聲勸道，看著這個堪堪及肩的少年。

他的面容好似會發光一樣，看著內心就很祥和，身上也有一股說不出的清香，能洗滌人的心神似的。

阿錦點點頭，很是輕快地嗯了一聲，心中突如其來地湧現出不舍，他踮起腳尖拍拍阿羅迦的肩膀，只道：「日後我請你吃雲片糕。」

阿羅迦嘴角噙著笑意，面若月華，沖阿錦施了一禮：「小施主，一路保重。」

阿錦迷糊地眨眨眼睛，明明是大和尚遠行，他卻倒過來勸自己保重。

「唔唔，你也保重……」阿錦只得愣愣地回應他的關心了。

大和尚就這樣轉身離開，踩著沉穩地腳步朝東邊走去，一身素白的衲衣彷彿不染凡塵，他可真是個美和尚。

阿錦在心底偷偷感嘆道，他第一次稱讚人美……

素偶美，美在皮相；杜寅美，美在風儀；而大和尚美，美在風骨……

至於孔雀？他太兇悍了，狠厲之氣堆砌在眉角眼梢，縱是風情萬種，那也是咄咄逼人，灼灼如同異色火焰般的人物。　

阿錦又喚出小雲朵，捏了捏鬆軟的雲團，單手撐著身子一躍而上，疾風推送著小祥雲，阿錦一路疾馳地回到山腳下，剛剛好聽見武僧歇息的號子。

他擊掌拍了拍，將小祥雲收了回去，再將身上的衣裳整理幹凈，就像一個逃家的孩子拍幹凈身上的泥巴，生怕被大人發現了又吃一頓排頭。

山徑一如既往地滑溜溜，阿錦哼著不成曲調的歌謠，三步並作兩步往上爬。

少了許多樹木，山上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不少，阿錦不知道九天之上的動靜，兀自哼著自己的調子，優哉游哉地回到清泉寺中。

回到後殿的精舍之時，並沒有看見素偶的身影，一個美人方瓶孤零零擺在案幾上，估計又躲進去避避佛光了。

阿錦一屁股坐在白茅草席上，盤腿坐著搗鼓那顆小珍珠。

避水珠名不虛傳，將它放進倒滿水的竹杯里，水立即漲了起來，或大或小的水珠兒懸浮在半空中，折射出一絲絲耀眼的日光。

往杯子里一瞧，沉在底邊的避水珠周身沒有一滴水，像個密不透風的罩子蓋住了茶杯。

阿錦就這麼玩了半天也不膩味，他喜歡閃閃發亮、圓溜溜的珠子，那會讓他很開心，這是水族的特質，天性喜歡耀眼的東西，就連敖鯖也不例外。

當敖鯖推門進來時候，阿錦正趴在案幾上欣賞懸浮的水珠兒，那眼中的讚歎就如同他在湖底見到沉沙的折戟一樣。

敖鯖眯眼仔細一瞧，阿錦身上火紅的靈力像火焰一樣，只是為什麼纏繞了幾絲黑漆漆的死氣？

敖鯖放下手中的托盤，揮手掃去阿錦周身淡淡的死氣，定眼一看，他頭頂上還多了兩團氣雲，紅綠交纏的福祿之氣？

頭頂天花的阿錦扭頭見敖鯖回來了，立即坐直了身子，不自覺地嗔道：「阿戟你去哪兒啦？今早就不見你人影。」

敖鯖給他盛了一碗黃黍，頭也不抬地回道：「我也正想問你去哪兒了，渾身髒兮兮的。」

阿錦臉上大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沾到泥巴了麼？

「別看了，用膳。」敖鯖貌似不經意地問他，「你看見了什麼人嗎？或是有什麼人靠近了你？」

阿錦皺皺眉，「我見著了大和尚，他要出門遠行。」

敖鯖的手頓了頓，哦了一聲。

「我還遇見了一個老人，他要拐我去做神仙。」阿錦吧嗒吧嗒吃著黃黍，

「哦？」敖鯖挑挑眉，哪家老神仙那麼識貨？饒有興緻地抬眼看向阿錦：「他長什麼樣子？」

「白頭髮白眉毛的老頭子，很慈和，腰間掛了一個木葫蘆……唔，左手懸掛著幾串銅錢，他摸了我的頭！」阿錦點頭道，就是他了，那個要拉他去做神仙的老神仙。

敖鯖瞭然，原來是賜福的南極星君，看來阿錦頭上的福祿二氣就是他送的了，他還道是哪個星官看中了阿錦呢。

阿錦轉過臉來，認真道：「我沒跟他走，我怕你會找不到我。」

敖鯖低笑兩聲，「你要那麼容易被拐走，我就不要你了。」

阿錦鼓著臉瞪敖鯖，圓滾滾的眼睛黑白分明，烏溜溜的瞳仁蘊含著水意，大有一不如意就哇哇大哭之勢。

敖鯖神色不變夾過豆芽菜，一句話堵住了他滿腹的牢騷，「是誰偷溜出去的？」

阿錦閉上了張開的嘴巴，抓緊不怎麼聽使喚的筷子，乖乖地坐直身子專心用膳。

「食不言，寢不語……」末了還要嘟囔一句，給敖鯖添添堵。

敖鯖一眼掃過去，阿錦頭垂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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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更一章，麼麼噠！萬聖節快樂~謝謝丸子和知歸的紅包(｡･ω･｡)ﾉ♡

咪啾~其實戳菊花就很好了嘛（小聲說）第一次享受介種待遇，小生好惶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