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鯖出門找阿錦的時候，正看見他們兩人揉捏蘑菇太歲，蘑菇太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只差蹦起來逃跑了。

敖鯖好奇地蹲了過去，圍著大石頭上的蘑菇左右觀摩，「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覺得這蘑菇半死不活的？」

阿錦哀怨地瞥了他一眼，「這是我的太歲，我好像灌太多水給它了……」

敖鯖心裡一樂，臉上凝重的表情差點沒繃住了，他咳嗽了一聲，「哦？所以你們……」

素偶給大白蘑菇上下揉捏，指間擠出一道道水跡，她緋紅的眼角微微上挑，也跟著阿錦瞥了一眼大郎君，「奴給太歲爺捏捏，看看這皮都皺了。」

敖鯖用力戳了戳，噗嘰一聲，大白蘑菇抖了三抖，猛地吐出一大口清水，嚶嚀一聲。

三個人僵住了，阿錦是驚喜得不會說了，素偶也瞪大了眼睛，敖鯖則是僵著手臂愣在當場——

這不是蘑菇麼？成精了？！

阿錦嗷地一聲撲上去，狠狠抱住蘑菇太歲親了親，「會說話的太歲！」

素偶笑眯眯地抖抖袖子，將挽起的衣袖放下，掩住白嫩的手臂。

敖鯖皺著眉頭，看著阿錦樂不可支地抱著大白蘑菇傻笑，這不是一般的蘑菇，自然也不是太歲……

這到底是個什麼物種？！

誰也鬧不清這是個什麼東西，連素偶都道是個好東西，管它叫甚麼名字來自哪裡，只要到了手裡就絕不會溜出去。

阿錦很是贊同地點點頭，這是我的！

阿錦抱著蘑菇太歲搖搖擺擺往前走，跨過院門進了精舍，那頭小龍還在呼呼大睡。

阿錦將大白蘑菇擺在小龍旁邊，喜滋滋地看著它們倆，都是他撿的！

蘑菇太歲渾身蘊滿水汽，旁邊睡得正香的小龍嗅了嗅，盤成麻花的身子迅速攀上大白蘑菇，微微張大的嘴啃在白太歲身上，淌著口水磨牙。

阿錦頭上插著的一根碧青色的草兒，遠遠看去像是青玉簪子，敖鯖見天色大亮，估摸著城中的百姓應該都起了。

「阿錦，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敖鯖提醒盯著大白蘑菇不動的阿錦，可別忘了辛苦求來的草藥啊，還有那金光閃閃的功德。

阿錦摸了摸腦袋上那株小草，「哦，還要去救小蘿蔔，素偶——你會熬藥麼？」

廊下的素偶探身答道：「奴可是杏木之身，懼火，可靠近不得那火爐。」

阿錦扁扁嘴道：「那我沒爐子，也不會燒……」

敖鯖抿抿唇，半晌兒沒答話，阿錦出了一個餿主意，天真道：「要不嚼吧嚼吧給小蘿蔔吃了？」

「不可。」敖鯖斷然拒絕了阿錦這種極大浪費瑤草的行徑，扭頭果斷道：「我們去蹭和尚的鍋爐！」

清泉寺作為供奉藥師佛的寺院，自然有精通藥理的佛門子弟，果不其然，敖鯖帶著阿錦溜達到了後廚，發現整個院子都充滿了湯藥的味道。

有小沙彌來回穿梭其中，打扇的、搗藥的、看火的，有條不紊，人人手中都有活計。

有掌事的和尚發現了敖鯖一行人，上前問候：「阿彌陀佛，施主有何事麼？」

敖鯖回以禮，言道要借鍋爐一用。

掌事和尚有些為難，看了看有無空缺的藥爐，歉聲道：「施主，現下寺里正忙著尋找治疫病的藥方，實在空不出位置……」

更何況青城山那邊來了一個酒道士，還頗有幾分能耐，遏制住了蔓延的疫病，而清泉寺這邊的名頭可不能墜了，得儘快找出救治百姓的藥方。

敖鯖笑了笑，只道無妨，又看了看好奇張望的阿錦，回頭沖掌事和尚道：「我們需要的是大鍋爐，後廚中燒熱水的那種。」

掌事和尚莫名鬆了一口氣，連聲道好，將敖鯖一行人引進大廚房中，裡面只有一個凶神惡煞的大和尚在劈柴。

「圓真！這是拂蘭精舍的施主，你好生招待！」掌事和尚先是喝斥了赤裸上身的圓真和尚，又沖敖鯖一行人行合掌禮，囑咐了圓真幾句便自行離去。

阿錦見那和尚腳上戴著厚重的鐵鏈，衣衫也頗為破舊，拿著斧頭的大掌也有幾道明顯的舊傷。

他小聲嘀咕道：「為什麼要戴那鏈子？都磨傷了……」

那和尚也耳尖，凶神惡煞的一張臉沖阿錦笑了笑，硬生生透著一股憨氣，「灑家年輕時做錯了事，殺了人，這鐐銬戴了十幾年了。」

阿錦臉色有些發白，「做了壞事就要帶鐐銬，阿雪……」

阿雪是敖鯖從深山裡逮的雪毛兔，三年前敖鯖離去，阿雪陪伴了阿錦好一段日子，可惜暴民扼死了那隻乖巧的兔子，惹得阿錦出手傷及了好些人。

這事兒他一直埋在心底，他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連杜寅都沒有說他什麼，只罰他抄了三天的書。

那是阿錦第一次直面人類的惡意，阿雪無聲無息地被扔在柴門口，往日靈氣十足的紅眼睛合上了就再也沒睜開過。

阿錦見識過熱情的凡人，見識過恐懼的凡人，見識過擦身而過面無表情的凡人，見識過苦苦哀求同類相殘的凡人，也認識過這等無端暴虐的凡人。

人類真是複雜的一個種族。

阿錦歪頭想了想，為什麼好些妖怪要當人？

素偶給他講的傳奇里都是好妖怪看上了凡人，一心一意對他好，哪怕凡人懼她怕她，都默默忍受。

有狐一族最得凡人喜愛，魅惑的五官，豐腴的身材，蜜語甜言能把人類灌暈。

但總有壞道士或者壞和尚，看不慣妖類輕浮浪蕩的行為，打著替天行道的名義降服他們。

敖鯖見阿錦愣神，率先步入禪寺的大廚房，只見一排的鍋灶蓋得嚴嚴實實，菜葉瓜果堆在一旁，木板菜刀陳列在案。

圓真和尚搬出一口大鍋，能將阿錦整個人放進去煮的鐵鍋！

用井水刷洗過的鐵鍋濕漉漉的，敖鯖掩人耳目地打了幾桶水倒進去，蓋上木蓋子等候圓真和尚敲起火石，點著了松枝兒。

阿錦默默地蹲過來，盯著火塘子里躥動的火苗，身有鳳凰炎的阿錦是不懼火焰的，他甚至覺得靠近火堆很舒服，就像靠近水汽一樣。

圓真和尚遞給他一根水蘿蔔，咬上一口水噹噹地脆響，阿錦嚼著水蘿蔔笑了，這大和尚人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