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由命，一具又一具病死的枯骨被燒成灰燼，內城的百姓苦苦挨到了青城山特地請來的道士，精通丹藥的五柳道人。

這個仙風道骨的五柳道人先是賜藥，後來是尋找疫氣的根源。

他在城內城外轉悠了一圈兒，搖頭嘆道：「遲了遲了！三日齊出曬化了魚骨，超度不得，不得超度……」

青城山的道士團團圍住五柳道長，只喊道：「師叔祖，那這場疫病怎麼辦？恐它蔓延到下游的增城。」

「我們已經傳書給增城太守，讓他盡量不要讓百姓飲用內江的水。」愁苦著臉的道士捏著一張紙符，這已是第三張烽火符了。

烽火符是緊急時用以傳遞消息的符籙，人稱「催命符」，此符一出便是十萬火急之事。

一個背負長劍的道士憤然，「只怕阻不得，已有內城的百姓連夜從內江偷渡到他鄉，且不說是否染上疫氣，就是將消息傳出去，也會引起動蕩。」

五柳道人嘆息一聲，撫了撫長須道：「只怕……皇帝會下令焚城，現下禁令已出，輕易出不得城門了。」

駐紮在城外的營兵只許人入，不許人出，城中的百姓已是人心惶惶，病骨支離，苦挨日子罷了。

蔓延的黑色疫氣籠罩著內城，寬廣如練帶一般的大江平靜而沉穩，魚蝦都不見蹤影。

更有尋常百姓發現自家水井氤氳著一層黑蒙蒙的水汽，就連園中時菜也盡數枯萎，土地冒出一股惡臭的黑漿，一旦沾染上就如蛆附骨，不過三日便病得下不來床。

天上三個太陽的事是瞞不住的，但皇帝下令禁止談及內城九郡的瘟疫，連耿直的御史都被震怒的天子下獄詔，直接鎖了關進大理寺獄中。

天降災異是君王無德的徵兆，三日齊出之相使得人心浮動，君王是否無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心之人是否會藉此時機動搖國體。

青城山的道士是希望朝綱穩定的，應該說天下的道士都希望皇帝坐穩這個位置，畢竟當今天子信奉道祖，廣建道觀，朝臣中在家修行的居士更不在少數。

雖說皇帝驚慌時下了這麼一個糟心的命令，但青城山的道士還是得儘快破除瘟疫，幫助皇帝安撫民心，穩固江山。

五柳道人掐指算了算當朝國祚，福運綿長，至少還有五百年的氣運。

只要過了這個坎兒，大乾國還有五百年的運數……

五柳道人闔目不語，最後只得嘆罷，「去將谷隨先請來，就說青城山五柳相請，酒已備好，靜待故人。」

青城派大弟子御劍而行，這一來一回三日余，總算將人請回來了。

谷隨先一生好酒，就愛鑽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兒，五柳道人以靈猴酒相邀，只盼他有法子驅逐疫氣，便將藏了幾百年的好酒贈給他。

靈猴酒堪稱與仙酒齊名，至於是不是齊名也沒人知道，嘗過仙酒的人早就飛升了，哪裡能回答這個困擾了谷隨先幾百年的疑惑呢。

谷隨先一直記掛著五柳道人手中的珍藏，但一直不能得償所願，只在助他練就洗髓丹的時候得到了那麼一葫蘆，至此念念不忘，時常叨念著有事請他啊。

五柳道人心裡也痛惜自己的愛酒，畢竟喝一點少一點，一向大方得體的五柳道人在這方面格外吝嗇。

谷隨先來了，先將五壇猴兒酒收入囊中，再四處查看黑氣四溢的內城。

他皺了皺鼻子，「好臭啊，哪來的死魚腥味兒？」

谷隨先取下腰間的酒葫蘆，飲了一大口猴兒酒道：「不對不對，除了死魚腥氣只怕還有什麼……」

他仰頭望瞭望天上三個太陽，「還有些說不得的氣味。」

谷隨先確實頗有些能耐，比精通丹方，仙風道骨的五柳道長稍微有能耐些。

這是青城山道士的一眾看法，但谷隨先的遏制疫氣的手法卻讓人頗為詬病，若是被修道之人發現，只怕畢生名譽盡毀，要被人口誅筆伐一番了。

他先是布下周天大陣，硬生生以一城百姓為代價，將蔓延的黑色疫氣阻隔開來，內城以外絕無這等草木枯死、土地發臭的異象。

——再來就是等死了。

青城山的道士心有戚戚然，雖然他們不一定會染上這等疫病，但眼看一城的百姓都要活不了了，這內城怕是更要成為荒蕪之地了。

就連一向心善的五柳道長也沉默了，滿城百姓為祭，能夠阻止天下大亂，道統昌隆，他又能說什麼呢？

更何況這疫病他只能減緩病症，卻無法根治，以致患病的百姓反反覆復，更受折磨。

谷隨先醉醺醺地遊走在城中，時而捏訣拋下一塊竹片，竹片立即遁地入土，深埋在大地幾丈之下，連片的竹片構成周天大陣，隔絕了外界的靈氣與生機。

這本是護山大陣，谷隨先反其道而用，將周天大陣改成了死陣，這疫氣便無法滲透到其他地方，內城也便成了名符其實的死城。

這等機密的要事自然得瞞住城中的百姓，總不能直白地告訴人家：你們都被放棄了，等死吧。

那內城的數萬百姓非得暴動起來，拼著一身病骨也要闖出內城，去尋那一絲絲飄渺的生機。

青城山的小道士抿緊唇，熬煮著一鍋又一鍋的草藥，雖然無法根治疫病，但好歹能減輕幾分痛楚，下輩子投胎轉世也不至於哭得那麼大聲。

暮氣沉沉的內城有兩方勢力在較勁兒，不明真相的清泉寺和尚，與心懷愧疚的青城山道士，都在拚命尋找那一絲絲生機。

這樣一來，城中的百姓也好過些，一邊道門的施救，一邊佛門的超度，兩方信徒越來越多，只盼脫離苦海。

洪水過後的內城緩慢地喘息著，苟延殘喘地挨過一天又一天，直至清泉寺那山頭，祥雲陣陣，瑞氣千條，一片丹霞映得滿山都是祥瑞之氣。

此時天際不過剛露出一線微光，尚未大亮的天空還能看見零星的光點，和一彎慘白的月牙兒。

但清泉寺山頭的動靜讓城中百姓振奮了，他們目含希望，殷切地朝東邊的山頭而拜！

老天爺不會那麼絕情的！它還是眷顧我們的——

看！花香撲鼻，瑞氣千條，枯死的草木綻出新芽兒了！

看呀！連虛弱的嬰兒也腫著小臉笑了。

滿城的惡臭被壓了下去，彤雲密布的山頭彷彿傳出一聲聲龍吟……

這是天生異象，是吉兆！

青城山的道士驚愕地望著那山那天，這等異象只有在師叔祖煉出九轉靈丹時出現過一次，場面還沒有那麼大。

藥香陣陣，也只湧現了幾朵祥雲，哪有連片出現的……

(今天睡了一下午，總算轉車回到家了，大家隨意，這幾天更新時間不定，但盡量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