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盡情發泄了一場，心中的鬱結可算稍稍消解了，只是覺得丟臉，險些被素偶豐腴的胸脯給悶死了。

阿錦捂著臉站了起來，呼出一口氣後放下雙手，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已經被帕子抹幹凈。

除了紅紅的眼眶，紅紅的鼻尖，連形狀優美的唇瓣也是嫣紅色的。

阿錦哭了也好看得緊哩！

素偶烏髮如雲，睜著一雙如煙如霧的媚眼兒，更襯得臉蛋兒光潔白凈，猶如古卷上方睡醒的美人。

素偶將一捧頭髮攏在肩頭，側臉看向情緒穩定下來的阿錦，嫣然笑道：「小郎君，奴家的袖子可濕了好幾重，你得賠奴家幾套好衣裙。」

阿錦鼻音猶存，吸了吸鼻子，軟軟地應了一聲，他睜開有些紅腫的眼睛，認真道：「下山後給你置一堆衣裳，百褶裙、鳳尾裙，玉勾帶、金勾帶，都給你買！」

素偶高興地輕輕甩了甩袖子，復又嬌怯怯地掩口一笑，「奴就知道，阿錦郎君最知疼人了。」

阿錦摸了摸徑自爬上他膝頭的小龍，重新撿個靠窗的座兒。

院子外的梧桐葉落了一地，風起時發出沙沙的摩挲聲，院中的那一口金井也響起風的迴音。

纏人的小龍尾巴尖突然綳直了，它張開滿是乳牙的嘴巴，秀氣的身子抽了抽——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啊啾——」小龍嘴裡噴出一道清水，直向阿錦面門而去。

阿錦眼疾手快，立即將它按倒在蒲團上，小龍嚶嚶而鳴，張口吐出一個白乎乎的東西。

阿錦狐疑地看向那坨眼熟的肉團，手底下的小龍腦袋掙扎不已，似乎想要把那坨東西重新吞入腹中。

「我的太歲！怎麼成這樣了？！」阿錦驚呼出聲，顧不得黏糊糊的太歲身上透明的液體，直接將一盞冷水倒在它身上。

阿錦用濕潤的帕子給太歲擦了擦，沒錯，就是那條擦了眼淚又擦鼻涕的帕子。

素偶則遠遠地跳開，方才小龍那一聲噴嚏震天響，素偶腦袋直嗡嗡作響，難怪人總說龍性至剛至陽，專克邪獰陰鬼。

小龍嗷了一聲飛過來，趴在那坨白肉上邊不肯下來，阿錦面色有些古怪，這坨小了一圈兒的太歲該不會是小龍折騰的吧？

阿錦掰開小龍的嘴巴，睜大眼往裡邊看了看，小龍稚嫩的喉嚨里有一股濃郁的海水味道，它打了一個嗝兒，清新的海洋味道縈繞在阿錦鼻尖。

阿錦鬆開小龍的嘴巴，心想：當初它到底是怎麼把肉太歲吞進去的？

素偶躲在屏風背後，她現在是對小龍敬而遠之了，小龍無意間的殺傷力太大，打個嗝兒都震得她頭暈目眩，恨不得躲進美人瓷瓶里去。

阿錦索性把小龍與肉太歲一起放進銅盆里，冷水漫過小龍的背脊，它呼嚕嚕地吐出個泡泡，舒服地沉到盆底去了。

肉太歲抖了抖那渾身軟綿綿的白肉，安然地被小龍壓在爪子下，一同浸泡在冷水裡。

阿錦盯著銅盆看了半天，素偶也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看著盆中盤著的一坨青白物什，「你有發現什麼麼？小郎君……小郎君！」

素偶喚回阿錦飄遠的神思，他眨了眨眼睛，搖頭道：「沒發現，只是小龍身上的青光更加濃郁了。」

青屬木，木之氣，主生髮，萬物生長。

若是敖鯖在這兒，定然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後細緻地解釋給阿錦聽。

這是相生的道理，肉太歲與小青龍的屬性相符，導致小龍的修行速度大大提升了，哪怕它是因貪吃而無意間提升修行速度的。

素偶將一方絲帕蓋在銅盆上，遮住窗外投射進來的晨光，讓小青龍在水裡閉目歇息吧。

阿錦打開房門出去領膳食，他熟門熟路地找到後廚，同不去做早課的圓真和尚打了個招呼，自己揭開鍋灶上的木蓋，抓了一個滾燙的白面饅頭。

圓真和尚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但人其實很簡單，相處起來也自然，直來直往的。

他摸著圓滾滾的腦袋笑了笑，「你聞到香味啦？今早師叔難得讓蒸白面饃饃，足足有三籠！」

阿錦嚼著白面饅頭，臉頰一鼓一鼓的，他身高剛到圓真和尚的肩膀，一邊吃著饅頭，一邊拍拍他的手臂。

「你也吃，幹嘛不吃？做那麼多的活，吃白面饅頭也是應該的。」阿錦含含糊糊地說著，冷不丁被饅頭渣噎了一下，用力捶了一下胸口。

圓真和尚給他倒一碗井水，嘴上還是「嗯嗯」地應答著，圓真知道阿錦和他不同，又對佛寺有恩。

阿錦小施主帶回了琉璃佛的肉身佛寶，雖然佛陀回到了琉璃界，但這恩情還是大大的。

更何況他住入了後山最清凈的禪院，那處是覺明法師掛單的住處，尋常是去不得的。

阿錦硬是咽下那塊饅頭渣，咕咚咕咚喝凈了那碗白水，一抹嘴巴道：「你快吃，待會兒那群和尚就要回來了。」

圓真將鍋蓋重新蓋好，又往一旁的高筒鍋倒了一些水，攪拌了一會兒，嘗了嘗味道，回頭問道：「粥快好了，要盛一些回去麼？」

阿錦坐在廚房小木札上，替他往爐灶眼裡放了幾塊幹柴，盯著跳躍的火焰發獃，半天才回過神來，「不了……後院沒人喝粥。」

素偶不愛喝粥，小龍它有了肉太歲也不吃其他的了，而阿戟……又走了。

阿錦拍了拍臉頰，振奮精神，一躍而起，「你繼續吧，我去習武了！」

圓真看著阿錦疾風一樣又沖了出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小施主可真活潑。

那時候不過比腰間高一點點，現在都比以前高了好幾個頭了，都齊肩膀了……

而距此不過是半個月的功夫，見風就長，就跟吹糖人似的一下子漲了起來，小施主也不是尋常人啊。

——難怪能尋得佛寶。圓真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些道理，贊同似的地點了點頭，又揭開另一個鍋蓋，攪拌裡邊「咕嚕咕嚕」翻滾著的水粥。

他不過是個要贖罪的和尚，安心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吧。

秋風乍起的屋外冷風嗖嗖，後廚里因為柴火燒得旺盛而暖融融的，圓真穿著單薄的麻衣，一個人忙忙碌碌顧著全寺的膳食，雖勞累了些，日子過得也充實，還能償還從前欠下的債。

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看個人樂意，活得踏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