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邊上的龍王廟如今不叫龍王廟了，周圍的百姓叫河神廟、大廟，水民們乘船捕魚都會來這兒上柱香，靠天吃飯的農民也祈求治理一方的神仙保佑今年風調雨順，農事不愁。

加之廟裡供奉著雷公電母，禹王河伯等等，這邊的祭祀越發隆重了。

古有大禹治水，保一方平安，人們感念他的功績，為他修廟築殿，尊他為「禹神」，整個中原流域都是大禹曾經治理過的地方。

敖鯖初上任時有幸見過禹王本尊，但禹王來去匆匆，敖鯖得了禹王的指點，之後就再也沒聽聞過禹王的動靜，這位禹神是越發不愛理事了，連插滿銅鼎的香火也不消受，神蹤飄渺。

天庭中任職的雷公電母也只是象徵性地受些香火，雖立了他們的神像，但其並不駐紮在泗水廟裡。

要說如今泗水河神廟中常駐的神袛，就只有河伯馮夷了。

河伯馮夷是敖鯖的副手，冷靜內斂，性情平和，一點也不像其族親一般暴虐的性子，他平日里代為打理泗水雜物，說來也算敖鯖的近親。

馮夷是一頭有些道行的淺水蛟龍，因平日里多行善事，得了上天的功德，得道後被封為泗水河伯。

他生於斯長於斯，也是極眷戀故土的。

《上古雜記》中記載：「蛟，龍屬。無角曰蛟。」

馮夷雖與敖鯖親近，但也有些自卑，雖說蛟龍稱龍，但也算不得真龍，頂多有些相近罷了，無它，因他天生無角，是為「蛟」。

敖鯖徐步走進泗水龍王廟，秋日的陽光帶些薄金色，投射到敖鯖身上，高大的身影應在硃紅色的廟牆上，顯得有些蕭索。

泗水龍王廟前的牌匾斑駁不已，已經暗淡脫色到看不清上面的篆體字了。

廟牆根旁種了幾株高大的松柏和槐樹，松柏常青而槐樹的葉子已經落光，如今不過深秋罷了，冬天的寒風還沒有來，槐樹葉就凋零了。

敖鯖扶著那株龍槐沉沉嘆息，目光投向廟門大開的內殿，此地的廟祝也不知去了何處。

大殿的爐鼎還插滿了燃到一半的香火，在廟中祈福的凡人看不見敖鯖的身影，紛紛點香敬神，面容有些愁苦。

敖鯖踏進了泗水龍王廟，在他踏進門檻的那一剎那，大廟驀然泛起一陣淺淡的金光，在陽光的照耀下幾不可見。

敖鯖微微眯了眯眼，正殿上供奉的神像已經換了一個，他神念所系的泥像並不在主廟裡。

這點敖鯖是有心理準備的，畢竟他已失去正神之位，泗水的百姓不可能在供奉與他。

敖鯖感應著那一絲微弱的聯繫，繞道入了主廟側邊的小院，那有一口荒井，井底落滿枯葉，井口還有鐵鏈鎖著，綴著一塊大石頭。

敖鯖眸色微沉，嘴角緊抿著有些抽搐，生生忍住內心的怒意，那是困龍井，鏽蝕的鐵索上還能聞見血腥與硃砂的味道，這是鎮壓邪祟的法術。

敖鯖雙目微眥，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他怒極反笑：「好好好！」在他的封地里鎮壓他這個「邪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即便他失了泗水正神的位子，泗水也是他的封地，他頂多不理事罷了！

天庭剝了他的身份，卻剝不了他一身血骨！泗水廟可以不供奉他的神像，卻不能設下困龍井！

敖鯖仰天大笑，眼中滿是諷刺，怪不得他還能感受到泗水的香火。

原來他的神像並沒有搗毀而是被困在井底，殘存的一絲神念還附在其上，與龍王廟的聯繫並未斬斷。

原來新任的河神寧可不接收泗水的香火也要將他鎮壓在井底！

這是何等的怨毒，敖鯖直直站在蕭索的偏院中，看著那沉重的鐵索封住了井口，寫滿硃砂符文的黃布已經腐蝕，飄蕩在秋日的寒風中。

「龍吉……是你麼？」敖鯖雙目漸漸濕潤，面上似有猙獰之色，周身靈力猛烈地暴烈起來，似要洞穿大廟之中的結界。

他忽又平靜下來，面無表情地彈開自己的衣袖，一字一頓道：「我已立誓，必將斬殺那人，抽其仙靈，使之魂飛魄散！以告慰河脈破碎中喪生的數十萬民眾。」

敖鯖雙目微微發紅，身上糾纏的靈力猛然一空，東邊的晴空炸起一聲驚雷，震得地面抖了抖，上香的百姓不明所以地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上天迴響了他的誓言，敖鯖以神魂為賭注，要上天見證他的怨憤。

廟宇之上的烏鴉厲聲叫喚，振翅飛離了屋檐下的樹枝，西邊烏雲滾滾，雷聲隱隱，似有一場大豪雨要傾瀉而下。

巡視泗水的河伯馮夷似乎嗅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揮退了隨行的侍從，獨自潛入水底，化蛟借河道開路，飛游到泗水龍宮，隱隱約約就像一條巨大的水蛇一般，扭動著黑漆漆的身子往水底鑽去。

是的，馮夷與敖鯖一般，同屬水性，通體全黑，但馮夷身上沒有一絲光澤。

馮夷呼風喚雨的能力較一般的河伯要強一些，無須藉助雷公電母的法器，在河道上舞龍作法便可。

馮夷是新任河神，但他並未有多大權力，只因扶他上位的龍吉夫人仍盤踞在泗水龍宮裡，享受萬民供奉的香火，不願離去。

龍吉夫人本是洞庭湖君的新婚妻子，三年而奔，身邊養了一個諂媚柔順的凡人，龍吉夫人不惜以仙藥保住他的容貌與年輕，日日在綉榻之上交歡，絲毫不避人耳目。

她甚至嘲諷洞庭湖君是個不能人道的軟骨頭，多年也未沾過她身子，更不曾派人出來尋她。

龍吉夫人既是憤恨又是惱怒，愈發放蕩不堪，與當初性情淑均的龍吉公主全然兩樣了。

龍性本淫，交合乃是陰陽二氣交融之舉，他人也無可指摘龍吉，唯有替洞庭湖君嘆息一聲罷了，娶妻當娶賢哪，不然都快變成千年王八了，頭上的綠帽子比那八百里洞庭中的浮萍還綠了。

龍族男子皆姓敖，女子則為龍氏，龍吉公主便是仗著自己出身，硬是養了自己的情人，她父兄皆不在她身邊，夫君不願意管，更無人約束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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