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夷走出龍宮後化為蛟龍鑽出水面，心緒久久不能平靜的他在雲霄上憤怒地翻騰，強勁有力的尾巴打散四周的雲朵。

他無法在水中表達自己的憤怒，唯有飛得高高的，飛到無人的地方發泄自己的怒意而已。

馮夷黑漆漆的眼珠子怒瞪，中有一道豎紋收縮成一條縫，他的四爪猙獰地向空中抓起，一道凌厲的風呼嘯而過。

馮夷發出一聲屈憤的怒吼：「嗷吼~~~~」身周的雲彩盡數消散，化作絲絲縷縷的水汽往地下墜落，泗水流域下起了瓢潑大雨——

行走在河邊的敖鯖抬頭看向天空，烏雲聳動的天空低垂，偶爾能見到一閃而逝的蛟龍身軀，那是眼力極好的人才能看清的景象。

敖鯖低語道：「是無夷麼？他也該學會行雲布雨了。」馮夷，又稱無夷，河伯也。

雨水打落到地上，濺起的泥水浸濕了敖鯖的靴子，泥點打在靴邊是那麼的刺目，敖鯖全身並無靈力護體，任憑自己暴露在鋪天蓋地的大雨中，面色從容，安步當車。

敖鯖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些雨水探入口中，雨水略帶一絲苦澀，並不甘甜。

看來無夷此時的心情並不怎麼好啊，敖鯖微微勾唇，有些好奇是誰惹得性子一向不錯的無夷生氣了。

此時的敖鯖並不知曉新任的河神是誰，大殿內並未設立新的神像，馮夷的石像偏居側殿，雖香火不斷，但低調得一如既往地毫無存在感，默默無聞地幹這一切雜務。

馮夷痛苦地想起了臉色蒼白的龍槐，剛剛誕生沒多久的龍槐是個啞巴，無法說出自己心底想要說出的話，他只能將手按在龍槐的本體上，感受龍槐毫無波瀾的心緒。

為何龍吉公主會為難一個小樹精？難得是因為龍槐是龍君大人親手所植的麼？！

龍君已經被上仙擒住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放出來，龍吉公主就那麼恨她的兄長嗎？馮夷無力地垂落尾巴，靜靜地沉下如同黑色蟒蛇一樣的身體。

江水翻滾起來，向東奔騰而去，馮夷在江水中沉浮不定，探出一顆龍頭注視著不遠處那個身影。

莫名的熟悉……是誰？

馮夷沉下猙獰的頭顱，讓全身浸入河水中冷靜一下，那不可能是龍君大人。

當初龍君大人被打落凡塵的時候，他與明水都在一旁，親眼看見法華上仙將龍君擒住，親自帶往天庭問斬。

後來還是勾陳帝君出面說情，看在西海龍王鎮守海域的份上，饒過敖鯖這一次。

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敖鯖被硬生生鋸去龍角，在清醒的狀態下龍脊被一截截打碎了，敖鯖忍得大汗淋漓，冷汗從鬢角滑落，卻一聲不吭。

馮夷無力地翻個身，繼續往下沉到河沙里，盪起的淤泥使得周圍的河水渾濁不已。

那時候龍君大人也以為是他酒後失儀，醉意上頭後暴躁地打碎了河脈，但每逢溯月就襲來的黑水告訴他們，這並不單純是酒醉失態的原因。

在泛濫的黑水中他們發現了毒龍血，這種會讓魚類瘋狂迷醉的花，恰好是敖鯖過敏的東西，也是讓他暴躁之下化作龍身的罪魁禍首。

然而，誰也沒有把這個線索上報給天庭，龍吉公主甚至以泗水百姓為要挾，如若他將這個消息上報了，每逢溯月她便打開泗水結界，不再庇護於這方土地。

那麼整條河脈的生靈便白修鍊這麼多年了，毒龍血會勾起他們體內血腥的本能，到時候泗水附近居住的百姓多數也會喪身魚口，屆時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馮夷捏緊爪子，只恨他非龍身，即便扛得住毒龍血，他也無法締結泗水結界，更無力庇護泗水河域。

再來也是他的私心，龍君大人也是混血，他也是混血，都是人們口中的雜種，為什麼他就不能勝任河神職務呢？

只因，龍君大人是西海龍太子，即便有低賤的母族血統，也能做一方神靈，受萬民供奉。

馮夷無力地閉上眼睛，他悔不當初，卻無法可施，如果一切真的能夠重來一次，他還會選擇閉口不言嗎？

……他也不知道，私心作祟擾得他不得安寢，如今的一切都是報應，被人鉗制在掌心裡，龍吉夫人施加的種種侮辱他皆忍著，不單是泗水結界與龍槐被擒，其中也有一部分贖罪的心理。

他大概是錯了，嫉妒與自卑讓他面目醜陋，連他都無顏面對明水與龍槐了。

馮夷的這番心理活動敖鯖並不知曉，他遠遠看見馮夷沉入河底，就再也沒有浮起過。

敖鯖並不想打擾馮夷，新任的河神對他的仇恨並不能牽連到馮夷，畢竟馮夷的性子，凡事都喜歡忍著不說。

作為副官時，馮夷就默默承受著繁重的雜務，還是他無意間聽見侍從閑談才知曉河伯修為退減的事兒。

除了受百姓香火可以漲修為，但更多依靠的是神明自己的修鍊，不然天上的帝君也不會不理雜事，動不動就閉關了。

修鍊不能荒廢，但馮夷卻沒有時間修鍊，只能擠出更多的時間花在泗水河務。

敖鯖任泗水正神的時候，並未設多名副官，身邊只有河伯一人，連雨神都是天上派的。

敖鯖雖也勤懇，卻也不及馮夷這般刻板，這是他的過失，沒有體察到副官的勞累，還是身邊的侍女明水溫言提醒，他才提拔了另一名水官。敖鯖的側臉猶如泰山顛上的奇石，看似溫潤卻透著銳意，獨獨立在山風呼嘯而過的峰頂之上，風雨澆蓋，歲月無改。

揮了揮袖子，敖鯖身上又是幹幹爽爽的，連滴水的鬢角都恢復幹爽，周身的靈力薄薄的一層，完全擋住了外界的雨水。

他已經出來那麼久了，也不知阿錦現今如何？可還生他的氣？

敖鯖甩開煩心的事兒，開始思索買些什麼東西哄哄阿錦，往後他可能沒那麼多時間陪伴在他身旁，得找個地方寄養阿錦了。

敖鯖長長嘆出一口氣，他與龍吉的事情還需再談談，如今他不便出面，唯有將她引出來問清當初的事情，這樣才能找出幕後之人。

敖鯖至始至終都不相信，單單一個龍吉能做下這般大逆不道之事，敖鯖捏著手指沉思：她頂多順水推舟罷了，樂得見他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