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鯖披著大斗篷，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縮地成寸，抬步一邁便消失在數里之外，沉甸甸的雪壓在樹枝上，一陣風卷過撲簌簌而下，砸在一隻灰兔子身上。

他們並未走水路，天寒水徹，江石裸露，也不適合趕路。

更何況敖鯖心中自有打算，只與阿錦一前一後，迅速地縮地前行，權當是鍛煉他那時靈時不靈的法術。

敖鯖在前邊走，看似悠然自主，卻速度極快，人影飄忽不定，阿錦踩進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追，偶爾運氣不好，法術沒施出來，便把敖鯖跟丟了。

幸而披著白斗篷的敖鯖會在前方等他，髮絲從寬大的帽沿里滑落下來出來，只要他伸出一隻修長的手，阿錦便也興沖沖地追。

這樣不過月余，他的靈力越發凝實了，斷斷續續的靈力也能流暢地使出來，腳底運氣一層薄薄的的靈力，雖不能做到踏雪無痕，但也能輕飄飄地在上面行走了。

縮地成寸的法術使用多了，阿錦也能輕輕鬆鬆跟上敖鯖，不泛有敖鯖放水的舉動，但阿錦學法術的興趣也提起來了。

大雪封山，這崇山峻嶺間更看不到一絲人煙，敖鯖專挑偏僻的路走，一是不像驚擾凡人，二是想鍛煉阿錦的法術。

兩人走走停停，累了阿錦就去撲兔子、獵獐子，然後舉著獵物，咧著嘴要敖鯖烤給他吃。

敖鯖手起刀落，如何處理獵物的皮毛血跡之類的也慣了，輕巧就處理好一隻香獐子，在避風的洞里架起火堆，翻烤肉汁四溢的獐子肉。

雖是寒冬，這獐子也養得肥嫩，怕是入冬前大嚼了一頓，儲了許多脂肪準備過冬，入冬月余便瘦了一些，這樣肉質口感更佳，阿錦挑獵物的眼光越發精細了。

蹲在一旁流口水的不止是阿錦，還有一頭從不被允許吃肉的小青龍，雲片糕已是例外，敖鯖再也不許小龍吃其他肉食和雜糧了。

要是小龍餓狠了，敖鯖就將那墩越發小的太歲扔給它磨牙，讓它吸收太歲裡邊的靈氣補充身體，消除咕嚕嚕的飢餓感。

敖鯖也不是虐待它，就是怕它嬌生慣養慣了，吃多了人間雜食不利於它生長，萬一有個萬一，誰來擔這個責任？

這下阿錦更是不給小龍一根肉絲了，只把雲片糕分它幾塊，就讓它抱著肉太歲看著他吃。

阿錦天生力氣大，吃的也多，煙火味兒比一般的妖怪要重，那些專心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妖怪哪裡敢殺生呢？只怕踩死一隻螞蟻也要念三聲佛。

阿錦不嚮往大道，他也不像那些胡作非為，喜好吃人的妖怪，他只喜歡人間的香味兒，飯食也精美，熱熱鬧鬧的也挺好。

這類凡心重的妖怪大都隱居在人間，不輕易露出真身，活得比一個凡人還像凡人，大抵阿錦就是這類妖怪罷。

阿錦抱著一條獐子腿兒啃了起來，吃得嘴上油乎乎的，兩隻眼睛福祉地眯了起來，只能狂點頭道：好吃好吃！

敖鯖用小刀削下一片放入口中，當真那麼好吃？敖鯖挑挑眉，嚼了三嚼然後咽了下去，心道：味道只能說一般，勝在肉質鮮嫩。

片下的獐子肉入口嚼了幾下能嘗出果槳的酸甜，至於其他香料就是沒有的了。

食畢，阿錦捧著個肚子靠在石壁上，舒服地打了個嗝兒，然後抬手接過敖鯖扔過來的朱果，塞進嘴裡解解膩。

小龍被困在一個枯草編製的籠子里，嚶嚶嚶地看兩人吃飽喝足了的樣子，無論它怎麼甩尾巴，都打不破這時而泛起青光的籠子。

這幅場景多麼像那些偷獵動物的人販子，還不給它肉吃。

阿錦斜遞了一個眼神給小龍，指了指它爪下又小了一圈兒的肉太歲，道：「你已經有了肉芝了，就不要吃油膩膩的獐子肉了，乖啊～」

阿錦口中嚼著朱果，一邊逗著小龍，那臉上的神情怎麼看怎麼惡劣。

敖鯖戳了戳火堆，上邊滴了一些獐子肉烤出來的油，燒得越發旺盛了，還帶了一股肉香不住往小龍那裡飄。

敖鯖挪開小龍的籠子，塞給它幾枚海果子讓它磨牙，卻是堅決不肯給它肉吃的，要是消化不好就拉肚子了。

敖鯖摸著下巴，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吃的海鮮糊糊和數種果肉搗成的泥，直到他能化成人形才開始接觸炙肉等吃食。

據說東海調養龍子的法子更加精心，要采深海里最鮮嫩的果子和海草，挑選全身透明無刺的小魚，佐以果槳、仙泉好生餵養。

這樣喂出來的小龍才白白嫩嫩，如今觀音身邊捧花的龍女就出自東海，可見東海的法子也是有用的。

敖鯖瞅了一眼阿錦，同樣白白嫩嫩的，卻常年吃水草，幸而蕖湖天生靈泉，雖然消失已久，但也有餘澤。

蕖湖的水草格外鮮甜呢，敖鯖想起自己嚼過的一把水草，確實是不錯的。

阿錦嚼著果子看敖鯖發獃，滿頭烏髮都束在身後，連鬢角那兩縷長絲也繞到耳後，為了戴帷帽方便，都未曾加冠。

這樣慵懶地半撐著臉的情態，火光下別有一番韻味，阿錦嘴巴里的果子掉了，他開始學會欣賞敖鯖除卻陽剛之外的美了。

寬大的袖袍給了人一種錯覺，會誤以為敖鯖衣服底下的身材卻並不矯健。

其實他只是身形修長，渾身的肌肉看起來並不誇張，身形高挑而遒勁，絕非一般的莽夫壯漢，如此才稱得上是狂狷的西海龍王之子。

這是家族血統的延承，西海一脈的龍族身形高挑，眉目雋朗，武力值都挺高的，一直是其他分支的龍族想要結親的對象。

龍性本淫，西海和北海的龍族大概因為地處寒冷地帶，發情期倒不像東海和南海那麼頻繁。

兩任龍王也痴情得很，西海龍王只娶了一妻，而北海龍王至今未娶，也並無後代，絲毫不擔憂後繼無人，任性得很。

敖鯖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流光，那是金色的瞳眸，在夜間偶爾泛著光。

西方在五行中屬金，呈白色，多義氣。敖鯖本體是通體全黑的金龍，唯有雙眼是璀璨奪目的銅黃色。

他是西海唯一一條黑龍，連北海龍王都曾過來瞧過熱鬧，若不是敖鯖是西海龍王親自孵出來的，來賀的群臣都以為是抱錯了龍崽。

阿錦只顧托著腮幫子看他，痴迷地差點跌入火堆中，散著頭髮的阿戟越發溫潤如玉了。

玉是堅硬的石頭，是天地精華匯聚而成。

書上說君子如玉，玉有五德，並非指纖弱的美男子，「仁德、坦蕩、智慧、堅貞、正直」，這就是詩書上所說的五德。

君子如玉並非單單指外表而已，一言一行，行為舉止，為人處世等都是玉石的典範。

從前的敖鯖便是這般的君子，不過經歷了一連串的事情，他性情大變，添了幾抹狠厲，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溫潤可親的龍君了。

只有阿錦在初相遇的時候以為敖鯖像一塊美玉，遠望無瑕，近觀可親，觸手溫潤，怎麼也跟血腥沾不上邊。

【注釋】：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玉之美，有五德」。

玉石的顏色溫潤光澤，這是富有仁德的表現；玉石外表紋理可以窺見內部結構，這是表裡如一、心懷坦蕩的表現。

玉石之音，舒展清揚，傳播久遠而音韻和悅，這是富有智慧和遠謀的表現；玉石堅硬，寧折不彎，這是堅貞和勇敢的表現；玉石廉潔不貪、潔白正直，這是匡扶正氣、倡導清廉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