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宮向來肅靜，沉沉的宮殿屋頂飛檐都不見任何生靈，沒有鳥雀也沒有蛛網。

整座宮殿最茂盛的是一株綠桑樹，植在帝君寢宮的東南側，枝繁葉茂，綠意逼人。

敖鯖正襟危坐，仰頭看面無表情的勾陳帝君，半天也沒聽見勾陳帝君吱聲。

「帝君不問問發生了什麼事麼？」敖鯖看了看同樣正襟危坐的阿錦，忍不住出聲打破此時詭異的氣氛。

勾陳帝君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無須，你先養傷。」

三人默默相對無言，靜靜地過了幾息。

阿錦吐出一枚果核，握在手心裡，猶豫著要不要放到桌子上。

敖鯖輕輕咳嗽一聲，指著阿錦對勾陳帝君道：「這是阿錦，蕖湖裡的一尾朱鯉，得道六百年余。」

勾陳帝君微微頜首，臉上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敖鯖再次開口：「徒兒去寒冰洞面壁，阿錦就拜託帝君多多照看了。並且，徒兒許諾……要為他尋一趁手的兵器。」

敖鯖摸了摸鼻子，仍是頂著具有壓迫感的視線將話說完，阿錦期待地眨眨眼，他的長槍哩——

勾陳帝君這才柔和唇線，允諾道：「你禁閉三天內我必定照看好他，至於武器，需他親自找礦石。」

敖鯖欣然點點頭，這些他都懂，星辰上有許多不知名的礦石，如果兵器是自己親手尋的礦石冶煉而成，更容易生出親近的器靈。

沉銀方戟便是他親自尋的礦石，親手打磨的尖頭，至於煉製和符陣都是勾陳帝君親手施為，半點沒有不妥貼的。

阿錦聽到勾陳帝君低沉的聲音，欣喜地翹了翹嘴角，「阿錦謝過帝君！」

勾陳帝君移過視線來，沖阿錦略微點了點頭，「你身上有鳳凰炎，也方便。」

阿錦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真的感覺到一股火焰躍了躍，心臟撲通撲通跳了幾下。

敖鯖想了一下，伸手掏出一枚玉葫蘆，小巧玲瓏，玉白色中滲透著水潤的青色，若有似無地浮現在葫蘆身上。

「徒兒生辰時曾得到幾枚葫蘆，大小不一，顏色不同，可形制和模樣都差不離。這是我唯一帶在身上的葫蘆……帝君可看的出來它的來歷麼？」敖鯖的眼睛緊盯著勾陳帝君，玉葫蘆孤零零地擺在漆桌上。

勾陳帝君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道：「這枚葫蘆是我親手打磨的，你……若喜歡就收好。」

敖鯖怔了怔，帝君的麼？那麼之前那些葫蘆也是帝君贈送的生辰賀禮？

勾陳帝君盯著玉葫蘆久久看了幾眼，聲音中暗含嘆息，沉沉地傳入耳中，「這是崑山玉，溫養神魂也是不錯的，你隨身攜帶好。」

敖鯖當然知道這玉葫蘆的功效，早已將大鵬的分割的神魂用此寶葫蘆送回南離山，只是一直沒深究是誰送來的。

既是帝君所制，那為何是他父王轉交給他，帝君卻不當面給他呢？

敖鯖皺了皺眉毛，好像帝君從未在他大生辰的時候出現過，僅有幾次也是匆匆而去，只是平日里各種恩賜不斷。

「那紅色的大葫蘆呢？」阿錦歪頭問了問，「有一個道士說那紅葫蘆與他家的黃皮葫蘆是一根藤上出的，長得一模一樣呢。」

勾陳帝君似乎知道這葫蘆的主人，「那道人可是出自崑崙山？也只有崑崙山上才有與這一模一樣的葫蘆了。」

「崑崙？」敖鯖掃了一眼玉葫蘆，「崑崙自古便是仙山，與天庭的淵源也不小……」

勾陳帝君點了點頭，並不多言，西崑崙如今劃歸為西王母的地盤，東西崑崙看似相連卻並不相接，倒是隔了不止一層障礙，山嵐濃霧流動，隔絕窺視。

敖鯖看了一眼阿錦，鼓起勇氣問勾陳帝君他母親的事，將未能從羅織姑姑那兒知道的事一口氣問出來，「帝君可知我生母的來歷？魚婦是名，還是高陽才是真名？」

勾陳帝君臉上一成不變的神色這才微微動容，卻還是認真地回答：「俱是。」

「魚婦誕下龍蛋可是逆天？」

勾陳帝君點了點頭，「是。」不僅誕下龍蛋逆天，繁衍出生靈俱是有違天道。

「我母親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敖鯖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了當地問出聲。

這下輪到勾陳帝君怔了怔，不明白敖鯖為何突然間那麼激動。

敖鯖微微紅著眼眶問道：「西海不知我母親的身份，卻仍諱莫如深；帝君知曉我母親的身份，為何卻不告訴我？」

「羅織姑姑也只說我母親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休養，但為何休養了那麼多年也不見他出來見我？」

「當真是我不容於天地之間，還是另有隱情，還請帝君告知於我，不然我無法靜下心修養神魂……」

帝君微微嘆了一口氣，手指在膝頭動了動，還是蜷縮回去。

「你母親生前為昌意之子，眾人稱之為高陽氏，自幼聰敏，卻並非女兒身。」

「他因為一些意外，這才誕下你來……」

敖鯖眼神中似在懇求，請將一切告訴他，不要讓他如此被動，茫然地聽他人詆毀侮辱他的母親。

「高陽他……在水中化為魚婦，能夠孕育生靈，陰陽交合之下有孕在身。但自身並無生氣，生下你之後損傷頗重，只能在寒冷無光的地方等候重生的機緣……」

「重生？」敖鯖喃喃自語，瑤姬也是死而復生的，他自然知道是神仙的重生有哪幾種法子，原來他母親為了生下他，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

勾陳帝君動了動手指，摩挲著袖子邊上鎖牢的暗紋，「這些等你修養好神魂再說，我必定不欺瞞於你。」

敖鯖張了張嘴巴，卻無法出聲反對，只能點了點頭，聽勾陳帝君的安排。

阿錦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也聽了一耳朵的秘聞，知道了敖鯖母親的一些事情。

但他閉緊了嘴巴，懂事地沒有出聲驚擾二人，見兩人停止交談後才扯了扯敖鯖的袖子，「別怕，我等你出來。」

阿錦以為敖鯖被罰去寒冰洞會很難過，卻不知寒冰洞早已是敖鯖呆慣了的地方。

敖鯖勉強笑了笑，「不用擔心……沒事，你乖乖聽羅織姑姑的話，帝君會為你煉製兵器的，你要爭氣，不許哭鼻子……」

阿錦肯定地點點頭，「我已經那麼大了，為什麼還會哭鼻子？阿戟你說的不對！」

阿錦看了看勾陳帝君，「而且帝君人那麼好，又不會欺負我，我怎麼會哭鼻子呢？」

阿錦暗暗拍了拍勾陳帝君的馬屁，翹了翹唇角，雙眼彎成淺淺的月牙，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