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小說: 廣陵散 作者:宿衣 字數:2131 更新時間:2021-06-05 19:44:48
「好了,叔夜,我可就過去等著吃了。」阮籍站起身,將手裡最後一個剝的幹幹凈凈的竹筍放下,拍拍手,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就出去了。
嵇康原本也沒想他來幫忙,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來,反正下廚這種事熟練了也就習慣了。
等嵇康弄好過去裡屋的時候,推開門就聞到一股酒氣,果然,向秀帶來的那壇酒早就被打開了,阮籍已經喝的有些熏熏然。
嘴裡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胡話,而向秀坐在他旁邊,有些尷尬又有些無措,那雙手僵硬地伸向阮籍,像是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摔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護著。
聽見開門聲,向秀驚喜地抬頭,漆黑的眼睛裡寫滿對嵇康的求救,想讓他趕緊過來幫自己照顧一下這個酒鬼。
「嗣宗,嗣宗。」嵇康走到阮籍面前,伸手拍了拍他,出聲喚道。
阮籍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靈魂出竅似的快感朝他襲來,恍惚間卻聽見嵇康悄聲呼喊自己的聲音,頓時一個激靈,迷迷糊糊睜開眼,那種銷魂蝕骨的感覺也去的無影無蹤。
他傻笑兩聲,「叔夜……」
然後一頭栽到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嵇康拍了兩下他的臉,絲毫沒有反應,「看來是睡著了,我還是把他移到床榻上去吧。」
說著嵇康架起阮籍的一隻胳膊將他拉了起來,就往床榻方向走去,索性阮籍還算老實,沒有撒酒瘋,不然只憑嵇康恐怕是制不住他的。
「我來幫先生。」向秀上前一步,說話間已經扶住阮籍的另一條胳膊。
「對了,」待將阮籍整個人摔到床上,嵇康突然出聲,「向秀,你幫我去看看廚房的湯好了沒有,我安置好嗣宗,隨後就來。」
向秀點點頭推門出去。
嵇康在將阮籍收拾好出去的時候路過圓桌,鬼使神差的端起酒罈嗅了嗅,頓時皺起眉,壇里的酒還剩一大半,而跟阮籍劉伶呆久了,他也能聞出這酒並不烈,而照阮籍的酒量來看,單單這麼一點,根本不會使他爛醉如泥。
回頭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阮籍,嵇康一向溫和的臉上露出幾絲微不可查的疑惑來。
想了半響,也只能歸結於阮籍心中煩悶所致。
「先生。」嵇康推開門時向秀正好將兩碗湯端上桌,乳白色的筍湯盛在青蓮纏枝的瓷碗中竟有說不出的美感,如羊脂白玉一般,讓人不忍破壞。
向秀有些靦腆地笑著,「我見已經好了,便盛了起來,正要過去叫郎君呢。」
嵇康點頭,走到桌邊坐下,「倒是麻煩你了。」
向秀連忙擺手,「筍是先生挖的,菜是先生做的,向秀什麼也沒做,先生這話讓我如何自處。」
見向秀還是站在那裡,嵇康笑了笑,「不用這般拘束,坐下吃飯吧。」
「向秀,」嵇康挾了一根青菜入口,細嚼慢咽吞下才悠悠開口,「這段日子你時常過來幫我鍛鐵,令尊難道不反對麼?」
「家父對郎君也甚是推崇。」向秀言下之意就是他爹巴不得他整天跟嵇康待在一起。
嵇康瞭然點頭,擱下筷子,他雙手交握放在面前,「向秀,我想請你當我助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真的麼?」向秀猛地站了起來,在看見嵇康含笑點頭後才反應過來,不由得紅了臉,他抓了抓頭髮,「抱歉先生,我只是太高興了,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做先生的助手。」
「這麼說,你同意了?」嵇康再次詢問,「不用告知令尊一聲麼?」
「啊,對!郎君,我先回去和家父說一聲。」說著向秀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眼角眉梢都滿是抑制不住的歡喜,這個時候,他才表現得像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樣歡欣雀躍。
嵇康笑了笑,站起身來拿了一個瓷碗,舀了大半碗筍湯,又找出一個勺子洗幹凈,然後就端著碗進了裡屋,瞟了一眼床榻方向,阮籍完全沒醒,隨即腳下不停地往書案走去。
將瓷碗擱在書案上,嵇康動作熟練地拿出弦琴來,廣陵散的曲子他已經牢記,甚至用不上曲譜就能彈奏出來。
琴音裊裊,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原本奏琴時所需的檀香嵇康也都棄之不用了,現在想想,應該是從阿陵嫌棄檀香熏人之後罷。
一曲罷,阿陵自琴音散盡後顯出身形來,他歡喜地撲進嵇康懷裡。
「哥哥!」
嵇康一笑,只是還沒等他抱住懷裡的人,阿陵就吸了吸鼻子,扭頭看了看周圍,一見到書案上放著的瓷碗,歡呼一聲,就從嵇康懷裡出來奔到書案前,端起瓷碗就喝,嵇康連阻止都來不及。
「噝——」
雖然之前在吃飯,但灶下的火可沒熄,鍋里的湯完全還是剛燒開的狀態,這樣一口灌下去,不燙到才怪。
果然,阿陵被燙的淚眼汪汪地看著嵇康,嵇康有些無奈地搖頭,起身走到阿陵面前。
「張開嘴,我看看舌頭燙成什麼樣了?」
阿陵可憐兮兮地伸出舌頭,粉紅色的小舌頭上被燙出來好幾個小泡,畢竟他這一口是實打實灌下去的。
「讓你這麼饞,這次得了教訓了吧?」眼見著淚水在阿陵眼裡打轉,嵇康嘴上訓了兩句,最後還是心疼地吹了吹阿陵的舌頭,動作溫柔小心翼翼的。
很快那種灼熱感就消退下去,阿陵黑漆漆的眼珠子來迴轉動著,兩人湊的極近,阿陵先是瞥見床上睡著的人影,奈何說不了話,只能東看西看,最後眼珠像是黏在了嵇康臉上一樣,不動彈了。
眉眼清疏俊朗,此刻卻收斂起鋒芒溫柔地朝自己舌頭吹著氣,清潤的眼睛專註地看著被燙出的小泡,裡面寫滿了心疼。
阿陵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那張臉像是有些魔力一般,讓他移不開目光。
他的眼神太過露骨,嵇康有所察覺地抬頭,「怎麼了?」
阿陵慌亂地垂下眼瞼,不敢與嵇康的目光接觸。
「沒,沒什麼,我覺得好多了,不用吹了。」
說著掩飾一樣,阿陵端起碗又喝了一口,頓時瞪大了眼睛,差點沒吐回去,雖然沒有剛剛那麼燙,但還是燙啊,只是,阿陵偷眼看了嵇康,強忍著給吞了下去。
「怎麼樣?」
天知道自己根本沒嘗出味,阿陵欲哭無淚,只是看著嵇康略帶期待的眼神,他還是強撐著說道。
「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