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初次交鋒
小說: 廣陵散 作者:宿衣 字數:2143 更新時間:2021-06-05 19:44:48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那種一個人待在黑暗中,不能動不能聽不能言卻能一直慢慢感受著時間流逝的痛苦。彷彿這一片天地就是為了束縛住你而生的,濃稠的黑暗如同黑天絨一樣將你牢牢包裹住,生不出一絲一毫的縫隙。
所以在見到嵇康時,阿陵才會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牢牢握住不鬆手,就好像快要溺死的人唯一抓緊的那根浮木,腦海中除了它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掛念。
阿陵一直給嵇康看他想看的模樣,他以為人人都愛天真稚童,從開始到現在,都不過是為了討嵇康的歡心,他對於外界執念發狂,不惜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來藉此撫平自己的焦慮不安。
「嵇陵。」
阿陵抱膝坐在黑暗裡,臉頰深深地埋進膝蓋里,四周的寂靜快要把他逼瘋,卻突然聽見一個彷彿從很遠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及至尾音時,那聲音已經到了耳邊。
阿陵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動了,他抬起頭,面前的黑暗慢動作一般,宛如被什麼東西吸附而去,露出黑暗底下被遮掩的光明來。
白光初始露出的地方站著一個人。
阿陵久不見光,此刻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微微閉眼,等到眼睛適應了些才睜開。
那道人雪發童顏,普通的面容普通的氣質,可是阿陵知道,能來到這裡,能解開他身上的束縛,這人,又豈是凡夫俗子?
「你是誰?」
「貧道土勻,今日拜訪嵇郎君才得知他府中還有嵇陵你這般存在,本想托嵇郎君帶話給你,最後還是決定貧道親自來走這一遭。」
土勻仍然是一副悲憫模樣,目光溫和,觸及嵇陵時卻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阿陵站起身,警惕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土勻並不因為嵇陵的警惕而慍怒,相反,他微微一笑,「郎君何須如此?天道向來對天地生靈頗有偏愛,貧道不過是順應天道來助你的。」
嵇陵嗤之以鼻,「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誰會無緣無故做一些沒有回報的好事?說吧,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可不認為我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
嵇陵這話說的毫不客氣,任何一個人在黑暗中待上個成千上百年他的脾氣也不會好的。
土勻卻不生氣,他一抬手,就有一道光芒朝著嵇陵飛射過去,嵇陵甚至來不及動彈,那道光就沒入了他的腦海中。
那是最基本的修鍊法門。
而這,也正是嵇陵最需要的。
等弄清楚腦海里多了什麼,嵇陵神色複雜地看了土勻一眼,他還是不信這人會無緣無故給自己好處,可偏偏他給的修鍊法門卻十分契合,嵇陵雖然沒有見過多少修鍊法門,但對土勻給的這個卻冥冥之中有種感應,再沒有比它更合適的了。
「你想要什麼?」
「郎君給貧道一個承諾吧,」土勻低垂下眼簾,「天生靈魄,天道不負,郎君將來的成就非凡,土勻只希望郎君在這世間不破壞這世間秩序,人各有路,命中註定,萬望郎君莫去改變。」
「這麼簡單?」嵇陵有些不敢置信,這個道士給了他好處,卻只要這個不痛不癢的承諾?而且,「你如何得知我成就非凡,說不定我哪天就隕落了,到時你不是虧了麼?」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他給了自己什麼?要知道有了修鍊法門,嵇陵就可以自己修鍊,這曲中世界也就不能束縛他,到了後面甚至可以不藉助嵇康就能出現的。
「整個琴魄生靈的舉族氣運都系在你身上,貧道實在想不到你成就低微的模樣。」
嵇陵緊鎖眉頭,半響他在心裡下了決定,抬頭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放心好了,我說到做到。」
土勻微微一笑,看似悲憫實則無情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譏嘲。
「希望郎君日後牢記這話才好。」
說完土勻竟是幹脆利落地轉身,縮地成寸,離嵇陵有著十幾米遠,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微微側首,目光奇異,「嵇陵,作為琴魄的你難道沒有本名麼?」說完他也不等嵇陵回答,或者說他原本就沒想得到答案,身影愈行愈遠,直至剩下一個黑點,然後消失不見。
嵇陵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恍惚悲傷,「本名麼?怎麼可能會沒有本名啊……」
回過神來時,那些原本束縛他的黑暗在土勻離去後又蠢蠢欲動,最後試探著朝嵇陵蔓延。
嵇陵咬唇握緊拳頭,卻沒有辦法阻止黑暗的來襲,就在黑暗猛地朝他撲過來時,他抬起胳膊擋住眼,只聽得「嘭——」,一聲巨響,嵇陵立刻放下手,就見得那黑暗團成團在地上來回滾動兩圈,最後靜止不動了。
嵇陵喃喃自語。
「怎麼會?」
說著嵇陵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黑暗,卻發現以自己為中心,半寸之內,黑暗根本無法靠近。
試探了幾回都是這樣的結果,嵇陵欣喜之後眼神有些複雜地看向土勻離去的方向。
是他麼?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了吧?
既然如此,那個承諾自己一定會遵守的!嵇陵盡量忽略來自心底的對那個承諾的隱隱不安。
突然這黑暗的空間里傳來一陣悅耳清脆的琴音,一個個音符幻化成金色的蝴蝶,從遠方飛來,不停煽動的翅膀像是世間最鋒利的刀劍,在這道名為黑暗的大布幕上劃拉幾下,頓時支離破碎,滿室光明。
嵇陵望著蝴蝶微微笑了起來,眼底是最真誠的歡欣,瞳孔漆黑幹凈,蓄著清泉一般的溫和清亮。
蝴蝶將他整個人團團包裹住,下一刻,嵇陵就出現在嵇康面前。
「哥哥。」
「阿陵,」嵇康含笑看著他,開口時眉頭微皺,似有些為難,「你知道妖氣是什麼樣的麼?」
嵇陵心中有些驚訝,面上卻不動聲色,開口問道,「哥哥指的是什麼?」
嵇康想了想,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土黃色的錦囊來,他遞給嵇陵,「這是一個道人今天給我的,他說,」嵇康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躊躇著開口,「他說嗣宗似乎妖氣纏身。」
「道人,什麼樣的道人,是不是面容年輕卻滿頭白髮?」嵇陵急急地追問著。
嵇康面露詫異,他看著嵇陵問道,「你怎麼知道?」
嵇陵心中冷笑,開口道,「那道人的本事過人,他說的話自然不會錯的。」雖是誇獎,但嵇陵卻語帶嘲諷,彷彿十分不待見這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