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彆扭
小說: 廣陵散 作者:宿衣 字數:2043 更新時間:2021-06-05 19:44:51
「砰!」
茶盞被袁孝尼失手打翻,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濺了一地。
「怎麼了?」
面對嵇康的關心袁孝尼苦笑著搖頭,嘴裡似乎都泛著苦澀的味道,他低下頭,掩在衣袖下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著,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慌亂。
他原本只是想用這首曲子接近嵇康,卻沒想到嵇康這指教的寥寥數語就打破了他的面具。
這琴曲就是許從雲拿走的曲子下半部,他從來都沒能完整地彈出來,他這次問嵇康也有幾分真心是想譜完整,可是嵇康他說什麼?
心中沒有殺意?
怎麼可能?他譜這首曲子就是為了殺了那個人,怎麼可能沒有殺意!
不管袁孝尼在心底怎麼否認,都無法抹去那份悲哀,因為他自己也清楚嵇康說得沒有錯,可笑那人傷他至此,口上再怎麼說恨,也無法掩飾他心裡從來都沒有對那人升起殺意的事實。
他恨他,卻終究不忍殺他。
袁孝尼再抬頭時眼底的情緒已經去的一幹二凈,「抱歉,我失態了。」
他眼底的猩紅太過明顯,嵇康微微一愣,搖頭道,「沒事。」
他們畢竟不熟,而且既然對方不想說嵇康也不會去問。
「這樣吧,不如我彈一曲給你聽,或許能明白一些什麼東西也說不定。」
「是先生前些日子得到的《廣陵散》嗎?」
嵇康沒有多想,搖頭說道,「不是,是另一首曲子。」
袁孝尼有些為難,「可是這琴已經斷了一根弦。」
「無妨,」說著嵇康就出門喚來小二借來了一把琴,試了試音,然後對袁孝尼說道,「你仔細聽著。」
琴音瀟然,如風過林間,帶來滿身的草木清香。
嵇康只彈奏了一小段,然後停手說道,「這首《風入松》是我往年露宿野外時,聽風在林間蕭瑟而偶得靈感譜寫的,有時候琴聲即心聲,我心中有風,自然曲中帶風,你心中沒有殺意,自然曲子就續不下去了。」
袁孝尼沉默半響,最後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在下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嵇先生可否將《廣陵散》教授給在下?」
嵇康微微凝眉,他對袁孝尼的懷疑在剛剛就已經被打消的差不多了。
嵇康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對他而言,能譜出佳曲而心中又沒有殺意的人是不會是那個幕後之人的。
他對其他人都過分苛刻,但對入的了自己眼中的有才之人從來都縱容到過分,換句話說,嵇康這個人很好懂,得到他認同的人會很幸運,因為他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朋友,這種人其實很天真。
「這個不行,《廣陵散》我答應過別人絕不外傳的。」
「是嗎?」袁孝尼看起來似乎並不意外,他也沒有繼續懇求,而是說道,「那先生可否彈一曲給我聽聽?」
「這……」嵇康有些猶豫,只是在看見袁孝尼失望的表情時沒忍住脫口而出道,「沒問題。」
說罷調了一下琴弦,閉上眼,屬於廣陵散的琴音就流泄而出。
廣陵散之所以絕世在它之獨,自它響起的那刻起,所有的時間,包括每個人生活的世界,都寂靜無聲,寒冷的彷彿淬冰一般,凍結住了光陰。
嵇陵在琴音響起的那一刻就從遙遠的地方,跨越時間與空間,遙遙而來。
他的身影在房間中若隱若現,但因為還有其他人在的原因,只有嵇康能看見。
琴聲錚錚然,一曲很快就結束了。
袁孝尼還閉著眼睛,似乎在回味廣陵散帶來的美妙感受,良久他才睜開眼喟嘆。
「真不愧是絕世之曲!」
袁孝尼看不見嵇陵,嵇陵卻能看得見他,此刻上下打量著他,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一絲微妙的違和感。
「哥哥他是誰?」
因有人在場,嵇康藉以桌子的掩護在下面用手在嵇陵的手掌心一筆一劃地寫著袁孝尼的名字。
嵇陵讀懂後瞪大雙眼,「你是說,他就是袁孝尼?」
得到確認後,嵇陵看袁孝尼的目光頓時不善。
嵇康卻按住他的手,微微搖頭暗示不要妄動。
「嵇先生,今日得你指教,不勝感激,他日還請先生給我個機會來酬謝。」
「不必,」嵇康搖頭,「我想日後我們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為何?」袁孝尼有些激動地站起身發問,在看見嵇康始終一副淡淡的神情時,跌坐下來,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明白了,嵇先生果真是固執。」
到了此刻袁孝尼終於明白為什麼嵇康這麼溫和的一個人在外界傳來卻是一個凌厲傲岸,曠逸不羈的人了,這人行事我行我素,看得出他對自己還是十分欣賞的,只因為官之身不符他的準則,就棄之不見,當真任性肆意。
嵇康的手在桌子的掩飾下緊緊握著嵇陵,對袁孝尼微微一笑,道,「那麼,我就先走了。」
出門時順手將借來的琴還給小二,嵇陵在跟在他後面,悶悶問道,「你怎麼會跟這人在一起?不是去見公主麼?」
嵇康回頭訝然問道,「你知道我出來是見長樂亭公主?」
嵇陵一昂脖子,「沒有!我不知道!」
嵇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只看得嵇陵臉頰泛紅,可是一想到這人偷偷出來見他的未來妻子,頓時就覺得心裡堵的難受,遂兇巴巴地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我嗎!」
嵇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見嵇陵的神情由兇狠變得委屈,他才開口。
「的確沒見過我的阿陵這幅模樣,這是吃醋了麼?」
「是又怎麼樣?」
嵇陵只要一想到那個女人以後會是嵇康的妻子,嵇康會下廚給她做飯,他們會睡一張床,以後可能還會有好幾個孩子。
到時候自己怎麼辦?
嵇陵越想越覺得委屈,淚水也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嵇康嘆息一聲,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好的哭什麼?」
嵇陵吸了吸鼻子,看著嵇康問道,「你以後娶了她,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傻瓜,你在瞎想些什麼?」嵇康溫柔地將他眼角的淚水擦幹凈,「明明對著旁人就厲害的不行,這時候怎麼就跟個水晶人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