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有些怔怔，他心情忽然低落了下去，低下頭輕輕嘆息一聲，目光有些悠悠地盯著自己泛青的指甲看，裡面的情緒卻幽深不見底。

「其實，事情要從我剛走的那天說起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阮籍不慎丟失了錦囊，又遇見了一位年華正好的少女罷了，多麼像話本里常見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但其實世事卻並非像我們想的那樣，看見嵇康恍然的眼神，阮籍有些苦笑不得。

「你那是什麼眼神？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我以為之後就是你們琴瑟和諧，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了！」阮籍卻出乎嵇康意料，斷然否認道。

嵇康有些訝然，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淡淡說道，「你繼續說。」

阮籍朝他翻了個白眼，才回想了起來，然後他有些頹然地往後一靠，喃喃說道。

「那姑娘你也見過，就是我走前一天你看見我撿了她耳墜的女子，我是與她父親平輩而交的，怎麼可能禽獸一樣對她起那種心思？」

「可你還是起了，是不是？」嵇康聽了他的話，卻突然淡淡問道。

聞言阮籍苦笑著看了嵇康一眼，「果然瞞不過你，」他頹然地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聲音有些悶悶地響起。

「我就是個禽獸，虧我還是她名義上的長輩，尤其是這個女孩不遠萬里跟我一起走，我知道她應該是也心悅我的……」

「可是你說這些，跟我要問的有什麼關係呢？」嵇康忽然毫不客氣地打斷阮籍的話，問道。

阮籍卻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這麼猶猶豫豫可不是我認識的阮籍！」

大力拍了拍阮籍的肩膀，嵇康安慰道。

阮籍苦笑著，他沉默半響，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抬頭定定地看著嵇康開口道。

「我覺得還是不能瞞著你。」

「什麼？」

阮籍卻沒有理會嵇康的疑惑，反而顧自開口道，「叔夜你也知道我這人做事時常不顧人倫，可是若僅僅是因為她的父親與我同輩我覺不會這麼猶豫，真正讓我掙扎的是……」

說到這裡阮籍又沉默了下去，他似乎說不出接下來的話，嵇康也沒有催他的意思，半響，阮籍卻改口說起了剛剛的事。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會突然搗亂放了那隻妖吧？」

阮籍閉了閉眼，「我認識她。」

嵇康看起來並不意外，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肯定認識它，不然你不會這麼做，聯合你剛剛說的話，就是她？」

雖然嵇康沒有指名道姓，但阮籍卻明白他說的是誰，沉默半響，無聲地點了點頭。

嵇康這下沉默了下去，半響，他才開口，「那她為什麼要對你下毒？」

阮籍似乎很是疲憊，他有些無力地揉了揉額角，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

「她出現的莫名其妙，你中毒的時間也莫名其妙，很難讓人不想到她身上啊。」

聞言阮籍徹底沉默了下去。

他眼底的光芒也忽明忽滅地閃著，心中卻不停地回想著之前與她相處的幕幕，不知道是該相信還是該懷疑。

嵇康一直注意著他，就見他眼中的光芒忽然變得明亮起來，再也沒有滅過，就知道這人應該有了定論。

阮籍正要開口，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痛，恍若掄起大鎚狠狠地胸口捶了下去，連呼吸間都夾雜出血氣來，然後他就「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浸濕了他面前的薄衾，一大灘濃重的深紅髮黑的血跡，簡直觸目驚心。

然後整個人就無力地往旁邊一歪，而嵇康有些慌亂地扶起他，就見他嘴角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血，簡直就像是止不住地往外噴血。

很快，床上就被染的一片通紅，嵇康試著喊了幾聲，但根本得不到回應，阮籍就這麼突然地昏迷了，還不停地吐著紅的發黑的鮮血。

嵇康當機立斷放下他起身出門去找嵇陵，索性他離得不遠，被嵇康強扯著回來時，神色有些不虞。

只是再看見床上幾乎奄奄一息的阮籍時嚇了一跳，雖然他之前也是有進氣沒出氣，可是至少身上沒像現在這樣吐一大灘血。

不用嵇康開口，嵇陵就上前查看，阮籍吐血還沒有止住，嵇陵伸手將他的下顎捏住，然後不知從哪掏出一顆雪白色的藥丸塞進他的嘴，然後也不顧他嘴上吐的到處是血，另一隻手將他的嘴合上，一邊順著喉管往下抹，藥丸入口即化，阮籍被他這麼一弄，倒也成功地將藥丸吞了下去。

很快，阮籍的吐血就止住了。

嵇康站在一旁，這才鬆了口氣。

嵇陵見他不再吐血，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不由的皺起眉，然後在薄衾上擦了擦，直到手上看不出一絲血跡時他才滿意地停下手。

「暫時保住命了。」

嵇康點了點頭，這才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嵇陵轉身開始往外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毒發，再來個兩三次就沒命了，就算毒不死他光吐血也能吐死他了。」

嵇陵的聲音沒有什麼波動，彷彿阮籍這樣他也無動於衷，嵇康三兩步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後有些無奈地問道。

「你去哪？」

嵇陵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是回家了，不然等在這守著他死麼？」

嵇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有沒有辦法救他？」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神仙，」嵇陵一攤手，說道，「我給他抓妖怪，他不樂意，可見是想死的，既然想死我為什麼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這才嵇康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畢竟是阮籍自己放跑了那隻鼠妖，雖然他是因為害怕嵇陵傷到她才做的，可是鼠妖跑了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說，我還待在這裡幹什麼？不光是我，哥哥，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說著嵇陵伸手就過來拉嵇康，但拉了一下卻紋絲不動，然後他抬眼看向嵇康，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嵇康苦笑一聲，問道，「阿陵，就當是幫我吧，你救救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