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陵皺眉，他的眼睛漆黑濕潤裡面卻毫無波動。

「我怎麼救他？是他自己放跑了鼠妖。」

嵇康沉吟片刻，才說道，「阿陵，嗣宗告訴我那隻鼠妖的身份了。」

「所以，你想我去捉它？」

嵇康苦笑，「除了你我想不到還能找誰。」

他的話里夾雜著苦澀，寬大的衣袖被風吹的清揚，墨發微亂，但眼神卻始終溫柔地泛著清淺的光澤，站在那裡彷彿一首亘古不變的畫卷一般。

嵇陵沉默了下去。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好吧，我隨你去看看。」

嵇康聞言這才緩緩笑了，然後他伸手揉了揉嵇陵的頭髮，沒說什麼，但眼底含著的笑意卻帶上了一絲謝意。

「走吧。」

跟著嵇康往外走去，出了阮家門，嵇康領著嵇陵往剛剛從阮氏口中問到的地址走去。

「是他家的小姑娘？」

「聽嗣宗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嵇陵的步伐陡然停下，嵇康回頭不明所以看他，嵇陵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卻夾雜著十分的諷意。

「他說你就信？他要是真的肯告訴你，之前就不會放了那妖了。」

嵇康有些無奈，「阿陵你對嗣宗有偏見麼？」

嵇陵輕哼一聲，「誰說我對他有偏見？」

「那你為什麼不信他的話呢？」嵇康輕輕笑了，「雖然嗣宗這人平日里素來輕佻，但他也從來不屑說謊的。」

「我是怕你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只怕又是一場白忙活！」嵇陵甩開嵇康的手，有些憤憤地說道。

心下也有幾分委屈不平，明明自己是為了嵇康想，可他偏偏還是對那個阮籍信任的很。

「我相信嗣宗不會騙我的。」

見嵇康還是這麼說，嵇陵的心情頓時糟糕無比，還沒來得及多想，口中已然冷嘲說道。

「只怕到時候被騙了你才知道後悔。」

「怎麼會？」嵇康笑著反駁，看他的樣子，根本沒有將嵇陵的話放在心上。

嵇陵越發憤懣，遂抬步飛快地往前走了。

嵇康眼中有流光一閃而過，他三兩步追上嵇陵，然後張開雙手將他一把攬進自己懷裡，嵇陵被他這動作一做，頓時動彈不得，被迫停了下來，兩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站在路邊。

「阿陵……你是不是在吃醋？」

半響，嵇康帶著笑意的聲音才在嵇陵的頭頂響起。

聞言嵇陵頓時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乎沒有嵇康抱著他，他也能一跳三尺高，可即便不能動，他口上卻絲毫沒有示弱。

「吃醋？我能吃什麼醋？」

「真的沒有嗎？」

「當然沒有！」

「好吧，」嵇康的聲音有些無奈，細聽似乎還能感覺的出一絲沮喪，嵇陵有些不忍，可是很快就聽嵇康繼續說道，「既然你不想承認，那我就當不知道好了。不過，阿陵，你這樣我很喜歡。」

他說的喜歡就是喜歡，而嵇陵的心中卻狠狠一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又聽嵇康慢慢開口，「我想了很久，總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才是。」

說著嵇康定定看著嵇陵的眼眸中浮動著淺淺的溫柔，只是裡面卻有不容錯認的決絕。

嵇陵有些慌亂地別開頭，他忽然不想聽見從嵇康口中說出任何的一句話，掙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轉身就走。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不是還要去找那妖精麼？去晚了只怕她會跑了。」

嵇陵的動作讓嵇康一愣，他站在原地不動，眼眸中的動搖清晰可見，良久，嵇陵的身影已經走出很遠，他才搖頭苦笑一聲。

「你總是這樣……阿陵，你總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來擾亂我的心，若說你不愛我，你這幅模樣又作何解？若說你愛我……」說到這裡，嵇康有些怔然，然後他輕輕搖頭，「若說你愛我，你又怎麼會情願將我推給別人？」

這麼說的時候，嵇康原先眼中的不確定已經慢慢變得堅定，眼底的疼痛清晰可見，他閉眼深呼一口氣，喃喃說道。

「……當斷則斷。」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如果一開始兩人就坦誠相見，如今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疑惑堵在心頭了。

嵇康決定攤開，嵇陵如果能夠想明白，或許也是一件美事，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嵇康抬頭看了看快要不見人影的嵇陵，快步追上他，方才笑道。

「你走過了。」

聞言嵇陵的腳步一頓，沒看嵇康，腳下步伐迴轉，若無其事轉了回去，聽見嵇康忍不住夾雜著笑意的輕咳聲，他面上看似沒什麼，但步伐卻加快了許多。

但嵇康卻像是故意逗弄他一般，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邊，又開口道，「走的這麼快，阿陵，你真的知道是哪家麼？」

他的語氣促狹無比，偏偏臉上的神情正經的很，淡淡的，彷彿在研究什麼文獻一樣，完全看不出半分故意。

嵇陵徹底停下腳步，扭頭瞪了他一眼。

嵇康也跟著停了下來，當做沒看見嵇陵的小動作，故意問道，「阿陵，你怎麼不走了？」

嵇陵揚起下巴，倨傲說道，「你興緻似乎很高，那就來帶路好了。」

嵇康微微笑著，「這兩個之間有關係麼？」

「當然沒有，」聞言嵇康笑著正要繼續開口，嵇陵話鋒卻陡然一轉，說道，「可我見你說個不停，所以特意為你找點事做做，怎麼，不願意給我帶路？」

嵇陵微微斜過來的眼神露出三分驕傲七分風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滿是貓類的嬌縱味，彷彿一隻高昂著下巴的黑貓在眼前張牙舞爪來回地邁著貓步。

嵇康這麼想著，輕輕地笑了，從善如流開口。

「樂意至極。」

阮氏說的是自阮府過去左邊第三家，是以嵇康他們很快就找到了。

抬頭打量著這座宅子，從外面看其實跟阮籍家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規模較之較小罷了。

「丁府？」

嵇陵抬頭看著上方的匾額，輕輕念出聲，然後吸了吸鼻子，卻意外地沒有聞到一絲妖氣。

「怎麼了？」

嵇康瞥見嵇陵皺眉，不由開口詢問。

嵇陵搖了搖頭，「沒什麼，可能是有什麼東西蓋住了，我們進去看看吧？」

點了點頭，嵇康伸手拿起門環叩門。

很快，大門就「吱呀——」一聲從里打開來，開了一個小小的縫，裡面的人探出頭來，疑惑地打量著兩人，確定自己以前沒有見過，問道。

「兩位……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