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聽了呂巽的話，一聳肩。語氣輕佻地開口：「我知道你現在只顧得上嵇康，就不老您老大架親自動手給我端茶送水了。」

呂巽忍笑不禁，忍不住抬手指著阮籍笑罵道:「所以你這是在怪我沒有親自端給你咯？你這傢伙，我現在都時常後悔怎麼就認識了你這個無賴！」

阮籍無所謂地笑笑，「說我是無賴的你還是第一個呢。」

這麼說的時候，阮籍忽然一陣頭疼。劇烈的陣痛中他隱約聽見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

「我還從沒見過你這麼無賴的人類呢。」

那陣痛楚轉瞬即逝，快的彷彿阮籍的錯覺。但他知道不是，那痛楚太深，宛若錐心，讓人想忘都難。

但他十分確信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女子的聲音，更不要說認識了。

但似乎自己病好之後，身邊人，尤其是嵇康，態度都變的十分奇怪。想到這裡，阮籍不由得抬頭看了嵇康一眼。注意到阮籍的目光，嵇康抬頭詢問地看向阮籍。卻看到他促狹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然後壞笑著示意他看去招呼其他人的呂巽。

嵇康白了他一眼，然後自己端著茶走到另一邊去了。他沒看見，他剛轉過頭，阮籍的臉上微不可見地流露出一抹痛色。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阮籍原本就很會掩藏自己。

嵇康是了解他的，只不過現在他連自己的事都理不清，哪還有心思關心阮籍？

莫名的，這次之後，嵇康與呂巽的關係倒是變得好了起來。雖然是呂巽強行貼了上來，但他為人素來不錯。不論是容貌還是才華，都算得上是拔尖的，嵇康很難對他生出厭惡之心來。

眼看婚期將近，嵇康反而越發平靜。只是這種平靜卻猶如隱藏在火山之下的滾燙岩漿，隨時都有可能噴涌而出。

長樂亭公主的婚事自然是盛大的，儀仗浩浩蕩蕩。十里紅妝，轎夫擔著她的嫁妝繞城一周，於此交相輝映的是隨著新郎一起送進王府的聘禮。坐在高頭大馬上嵇康的臉上雖然不見一絲喜色，神情淡淡。

大紅色的喜袍襯得他越發俊朗，即使那張臉上沒有逸出笑意，也有不少瞥見的少女暗暗嫉妒起待嫁的新娘來。

「公主，吉時快到了。讓奴婢給您更衣吧？」

長樂靜靜地坐在窗前，托腮看著外面的景色怔怔發獃。聽見婢女的聲音，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眼珠漆黑濕潤，那一瞬間竟然帶著些許少女的天真。只是很快，那種情緒就被她盡數掩藏了起來。

微微顎首，長樂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昏黃模糊的銅鏡中隱約映出一個姿容秀美的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額角的一塊指甲大小的疤痕。旁人看了恐怕也會忍不住嘆息。

纖細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撫上那塊疤，長樂的眼中忽然迸現出一抹深切的仇恨光芒來。口中輕輕地念了一個人的名字，婢女還以為她吩咐什麼，只是等抬頭看清她的神情，頓時噤聲不敢多話。

「更衣吧。」

長樂淡淡開口，婢女連忙將嫁衣捧過來，大紅的顏色亮的灼眼。上面用金線細細綉出來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

長樂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婢女拿起嫁衣，卻瞥見上面似乎有些不對。等她定睛仔細查看後，驀地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地開口，「公...公主。」

「嗯？」

其他的幾位婢女正在給她帶鳳冠，不好歪頭，遂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婢女抖著手將嫁衣舉到長樂眼前，長樂漫不經心地抬眼。然後她的目光瞬間就落在嫁衣上不動了。

嫁衣上那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從頸處被劃了一刀，原本華麗的嫁衣在這一刀之下也變成了沒用的廢布。而且還被擺放的很好，如果不是拿起來的話，是絕對不會發現嫁衣被毀了。

長樂看了良久才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砰！」

長樂的聲音雖然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但婢女還是嚇得立馬跪了下去，戰戰兢兢地開口：「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說完她就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雖然往日沒怎麼見過公主發怒，但這次可是嫁衣出了問題！莫說是公主，便是一般人家的女兒在自己的婚事快要開始的時候出了這件事，也會大發雷霆的。

長樂轉眸不再看快要嚇傻的婢女，環顧了一眼屋裡的人，被她掃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大氣也不敢出。

「嫁衣是由誰保管的？」

半響沒有人應答，長樂皺起眉頭，正要再度開口。就聽得地下跪著的婢女怯生生地回答：「公主您的貴重物品向來是由雲漪女郎保管的。」

長樂低頭看了她一眼，也沒叫她起來，只淡淡朝旁邊人吩咐道:「去把雲漪叫過來。」

「是。」

那人低低應了一聲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半響雲漪就匆匆趕了過來，她推開門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然後才向長樂行禮，詢問道：「公主?」

長樂拿起托盤上的嫁衣一把丟給她，淡淡開口：「怎麼回事？」

雲漪撿起嫁衣仔細看了看，又重新放到地上。看了一眼房中的人，有些猶豫。

長樂瞭然，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等眾人都退了下去，長樂才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額角。

「說吧，怎麼回事？」

「公主，」雲漪的聲音低低的，「這嫁衣是宮裡送來的。」

她這話一出，長樂頓時就明白了。忍不住柳眉倒豎地斥道：「司馬昭這個賊子!」

雲漪低低勸道：「公主慎言。」

長樂冷冷掃了她一眼，「他做得我便說不得麼?」

雲漪的臉上有些許難色，「公主，當心隔牆有耳。」

聞言，長樂這才將怒火勉強壓了下去。雲漪站起身，走到長樂身邊，說道：「現下當務之急是再找一件嫁衣，不能誤了吉時。」

長樂沉吟片刻，開口道：「你現在趕緊去外面找一件嫁衣過來。不拘女紅如何，只要像模像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