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祁岳抱著證件睡了一覺，醒來天還沒亮，悄悄從樹上下來，摸進方玄房間。方玄安靜地睡著，呼吸平穩，空調低低嗡鳴，空氣沁涼，祁岳定定看了陣，握住方玄的手，閉上眼，周身浮起柔和的光暈。光暈中的人似乎變成了銀色，又似乎透明得與光融為一體。

整個過程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光暈漸漸消失，房間重歸黑暗，方玄手腕多了一個木環，仍帶著少許微光。

祁岳扶著牆，腳步有些踉蹌。

他不想白白受人好，總要還上一些，才能心安理得。

方玄醒來時，幾乎立刻發現了手腕多出的木環，木環通體褐色，如小指粗細，剛好扣著手腕，卻不覺得硌手，表面溫潤，乍看之下普普通通，卻能嗅到淡淡的李子芳香。有了這木環，倒是去到哪裡，都能聞到小香包的味道。

祁岳舉著身份證，對著朝陽，正著反著側著，一遍又一遍地看，他有身份了！他可以跟公司簽正式合同，可以轉正跟大家拿一樣的工資，在外頭打架了可以趾高氣揚地把證件丟給警察弟弟檢查，可以買票，可以住賓館，可以辦銀行卡……太美好了，生活簡直充滿希望！

對著證件吧唧親了兩口，轉身便落入一個懷抱。

懷抱暖暖的，硬硬的，直接將他箍在胸前。

方玄抱著他，一手按腦袋，一手摟腰，側臉蹭著祁岳的頭髮，去咬他的耳朵：「祁大寶，你送我個取不下來的手環，是想束縛我一生嗎？」

男人說話真不要臉，祁岳掙扎了半天，愣是沒掙脫出來：「當然不是！那是鑒於你幫我弄來身份證，特意賞你的！」

「哦……該不會是你分出大半靈力，想要護我平安之類？」方玄頓了頓，未加掩飾話里的涼意，「你不會缺心眼到勉強自己來做這事吧？」

缺心眼的祁岳扭過脖子，「怎、怎麼可能！我可是幾千年的妖怪，區區一個手環還不是小意思。」心頭冒汗，這傢伙猜得也太准了吧，誰讓人類這麼脆弱，碰不得胳膊碰不得腿的，他這樣也能以防萬一，他要是連個同住的人類都保護不了，顏面無光啊。

方玄目光投向院子邊的李子樹，幾千年，只這一株小樹苗，零星幾根枝椏，兩隻手能數過來的葉子，還有自己力氣不算太大，對方卻始終掙不開的懷抱，語氣淡淡沒什麼起伏：「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人類求菩薩拜佛都求不來的平安符，自己白送給他了，再不喜歡，那是沒良心，祁岳臉上明明就要得意地笑起來，又連忙繃住：「是嘛，你的禮物倒是一般般。」說著寶貝地把身份證塞到口袋裡按住。

「你腦子不好使，以後就不要自作主張了。」

「你才腦子不好使！」

「我出去拿個快遞，等我回來。」

「不等！我今天要提早去上班。」他要向全辦公室的人炫耀他帥氣的身份證證件照，再拍下來傳到電腦，他要把身份證設成桌面！

「……你這樣會遭人嫌的。」方玄多半能猜出他在想什麼，「我去拿零食，是你前兩天學用淘寶，神奇地填滿我購物車的那些，要不要等隨你。」

那肯定要等……那些吃的每一樣都經過了他的美食眼認證，祁岳乖乖站在院子里等方玄回來，總覺得對方今天不大高興，看到院門外伸出一隻手，不斷勾手指招他。

方玄速度真快，還玩神秘，祁岳嘿嘿直笑，嘴裡拖長了音調：「小調皮~我來嘮~」當即屁顛顛地跑了過去。

知道祁岳不喜歡接觸生人，方玄通常把收件地址寫在平房區外的代收點，他覺得自己缺輛小電驢，方便在這小巷子里進出，抱著一大箱零食往回走時，方玄這麼想著。

走進平房區小巷，面色驟然一沉，李子香摻雜著鳥臭，跟前不久來騷擾過的鴿子一個味道，加快腳步，臨近自家院子時，幾乎每隔十米，就看到一個吃空了的蛋糕盒，而院子里，早已沒了祁岳的身影，逐漸握緊拳。

他的小香包，被鳥用食、物、拐跑了……

費盡心力白養那麼久，就這麼輕輕鬆鬆被拐走了。

再腦殘的傢伙也不至於中了這種騙小孩的把戲。

不，小孩都未必上鉤。

一臉陰沉地盯著幹幹凈凈的蛋糕盒。

夠出息的啊，祁、大、寶。

方玄走到廚房後院，居高臨下地望著剩下的幾隻鴿子，一言不發，瞳孔漆黑冷冽如同惡鬼附身，看得那些鴿子全都抱團發起抖來。

祁岳被丟到地上，摔了個重重的狗吃屎，一個跟人一樣高的胖白鴿，落到他身邊，化成人形，倒是身形纖細，高高瘦瘦，額上一小撮白毛，兩側眉毛都只有常人的一半，眉骨無棱，嘴邊微微鼓起，滿滿的不高興，自己前去欺負祁岳的小弟，居然全給燉了。

祁岳從地上爬起來，地面零零散散的幹玉米粒，這裡是一個飼料廠的後門，位置很偏，不遠處的柵欄圈養著不少雞鴨，都昂著頭好奇地看向這邊。

「祁小樹，你也有今天。」

「你是？」

居然不記得自己，更可惡了，樂容抓起他，一路拖到草地里：「當初你趾高氣揚地拒絕眾妖結靈的時候，想過你會有這下場？」

什麼叫趾高氣揚，都是雄性他沒法不拒絕好不好，大家明顯是沖著他的修為去的，簡單的利益交換而已，他真不感興趣，而且大家都很好說話，談不了就不談，不要太和睦。

「我以前拒絕過你？」祁岳試探性地問。

樂容沒有回答，直接上前掀他衣服。

誒？扒他衣服幹嘛？祁岳連忙阻止，樂容反手將他制住，撕開他的上衣將他的手捆到背後。

「你現在就這點能耐？比個普通人還不如，還有誰看得上你，只能淪落到跟人類結靈伴的地步，與其找人類，還不如我……」

咦？不是吧？妖怪也學人類玩強佔套路？電視看得不少嘛！同道中人啊，祁岳本想套近乎，見對方神情嚴肅，不是在開玩笑，笑容幽幽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