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容不了解汪辰，他壓根不了解人類，唯一接觸的方玄，已令他膽戰心驚，但方玄很講原則，只要不犯錯，對方便不生氣，因此樂容所有的空餘時間，都誠惶誠恐地惡補男人為他下載的全套家務指南視頻，不上網不混圈，於是單純的肥鳥在汪辰無比窩心的那句別擔心後，當真放鬆了精神，結果下一秒，就連鳥帶樹盆被踹進了坑裡。

日了個啾。

下過雨的泥土潮濕黏膩，難受得他想泡澡，可浴缸浴桶都報廢了，不由陷入焦慮難以自拔，更讓樂容有壓力的，是站在坑邊上的詐屍青年汪辰。

汪辰跟方玄不一樣，他是真正的公子哥，少爺名流圈裡泡大的，家族勢力龐大，各個都是精英，學術商業政權各方面均有涉及，性子比之方玄，更隨性也更惡劣，只因他長了張顯嫩的娃娃臉，看起來反而比方玄無害許多。

汪辰蹲下身，伸手拂去樂容頭髮上的泥：「你知道我汪辰可是東寧出了名的記仇小心眼？」

「……」怕不是全人類最記仇的人渣罷？

「待在埋我的坑裡感覺怎麼樣？」

「你瞧瞧。」汪辰指指自己，「這裡，是被你坐在屁股下磨的。」

「這裡，是剛剛在空中你拚命想甩掉我拿爪子蹬的。」

「這裡，我就不理解了，你埋我就好好埋，用鏟子砸我是怎麼回事？嗯？」

「……」完了完了，人類果然好恐怖，一個賽一個恐怖，怎麼辦怎麼辦，他是該逃跑、裝死，還是再滅一次口？

「我問過老方，你們有什麼弱點，老方只說你無害。」汪辰將滿是淤痕的臉湊向樂容，「你覺不覺得無害這個答案非常模稜兩可？聽起來就像是他要保護你們小妖怪，特意隱去重點不說。」

搞毛啊這個人渣，難不成猜出來了？

「弱點這玩意，是人都有那麼幾個，老方卻避而不談，你們的弱點，怕是嚴重到缺陷的程度了吧？」

怎麼辦？老底快被人揭了……

汪辰抬手，伸出兩指刮著下巴：「據我觀察，你們小樹是有的，缺陷在哪我大概能看出來，你……也有吧？你們倆缺陷還不一樣，我說的對嗎？」

樂容慌了，他怕人，起先是被欺負過而留下的陰影，發覺祁岳到人類社會後，鼓足勇氣跟了來，誰想又被方玄嚇成鴕鳥，戰戰兢兢地相處下來，他以為那已經是極限了，偏偏冒出個汪辰，非要看著他，粘著他，跟他說話，他害怕啊，他不想被人注意啊，就不能把他當空氣，讓他安安靜靜地躲在塵埃里，那樣不好嗎？

樂容眼圈紅紅的，畏懼到極致，反而不哭了，定定地站在坑裡，拚命克制住自己不能現出原型，會把小樹擠壞的。

「你想怎麼樣？」

汪辰知道自己猜對了，無比滿意：「你看你也不是什麼珍惜鳥類，沒有丁點保護價值，就一超重大肉鴿，還把人樓整塌了，你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嗎？」

「塌了就塌了，誰讓他們抓小樹。」

「你想啊，本來他們抓小樹，是他們理虧，頂多暗地裡使壞，現在可好，你直接毀了人一棟樓，這仇可大了，這筆賬不得算在小樹頭上？」

樂容急了，人類怎麼不講理，「明明是他們不好。」樂容越想越焦慮，好不容易按捺住身體不變，其他部位便控制不住，胳膊變成翅膀，鳥嘴也現了出來，他噘著尖尖的鳥嘴，耳朵動了動，驚慌失色，「有人，有好多人來抓我們了。」

汪辰正色：「你能聽到？」

「嗯。」

「他們現在在哪？」

「還在山腳。」

還有時間，汪辰起身，環顧周圍，瞄到不遠處的喬木林，心念微動，「是不是只要保護好小樹真身，就沒事了？」

樂容拚命點頭，只要真身沒事，就算祁岳被抓走，也沒法當真對祁岳怎麼樣。

汪辰向坑裡的胖鳥伸出手：「走，爺帶你見見世面去。」

樂容猶豫幾秒，咬牙握住。

「喲～你還信我啊？」

日了個啾！

……

月黑，樹搖，陰冷，祁岳享受

地眯起了眼，黑漆漆的空中晃著兩排白花花的牙齒，祁岳嘴角咧得老高，彷彿自己身處遊戲，有種下一秒就能發現奇遇的期待感。

方玄在意地跟著祁岳，小樹妖的味道似乎莫名淡了些許，他的鼻子告訴他那不是錯覺。

「祁大寶，你……」

「怎麼啦？」

「冷杉對你做了什麼？」

祁岳立馬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們折了我兩根40米長的樹枝。」

「……你所有樹枝加起來都沒有10米。」

祁岳委屈地扁了扁嘴：「那他們還折了我兩根。」他自火災後醒來，生長速度不知怎的比正常樹木慢了許多，好不容易攢了些枝椏，還被人折了，不由憋了滿腹的怨氣。

「我們儘快離開這裡，與汪辰他們會合，再找那些人算賬。」

昏暗的月色在方玄的臉上渡了層沉靜的光暈，祁岳大概是與方玄處久了，愣是從對方平實的語調里分辨出其中暗藏的慍怒，他無條件信任作為自己飼養員的方玄，忍不住肖想冷杉倒霉的模樣，這樹仗人勢的感覺實在爽歪歪。

方玄如墨染過的眉毛蹙到一處：「傻樂什麼？你老這麼傻乎乎的，才總被人欺負。」

「不是有你麼。」祁岳狡黠地眨眨眼。

沒心沒肺，方玄無奈，他記得前不久，這妖樹還你歸你我歸我什麼恩情都分得清楚，現在倒是心安理得毫不客氣，他樂也不是氣也不對，只嘆出一口氣：「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護著你。」

祁岳歪過頭開玩笑：「那如果可能呢？」

「自然是時時刻刻護著你。」

祁岳扭頭，隨手拾了根樹枝邊甩邊開路，腳步聲細碎沙沙作響，思緒雜亂成團，想他堂堂祁小樹，從來都是別人求他庇佑，哪怕現在落魄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區區一個人類竟心心念念要保護他，他拚命甩著樹枝，像是要把胸口那種酸癢的感覺甩出去，又吸吸鼻子：「你這樣胡言妄語，就不怕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來找你，不放你自由？」

方玄忍笑：「你怎麼找？在你本體10公里範圍內找？」

呃……這還真是個問題，祁岳愁眉思索：「等我強大了，可能要幾百年，幾千年，等到距離限制對我不再是問題，那個時候，我就來找你，往後世世糾纏你。」

方玄駐步，目光深深定格在仍向前的單薄的身影，嘴中卻只是戲謔道：「原來你這麼愛我。」

「你少臭美！」時間對於祁岳而言是最沒意義的東西，在老爺爺種下桃園之前，他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多快樂而福祉的小傢伙，在遇到方玄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竟也可以成為快樂而福祉的人，別說幾千年，他願意用比那再多十倍百倍的時間，去換這無比珍貴的瞬間，祁岳搔搔後腦勺，不對啊，怎麼越想越像是印證了方玄的話？「我、我真這麼喜歡你？」

方玄一瞬間因若有所思而深沉的眼眸，立刻盛滿笑意，什麼傻問題啊？真是塊蠢木頭，「無論你感受到的對我的好感到了何種程度，祁岳，我愛你，遠勝於此。」

「咳咳，你不要一言不合就肉麻。」祁岳嚴重懷疑就是這貨的破嘴，導致他每天從早到晚滿腦子對方，祁岳回頭，「混混混混混球……」驚悚地揉了揉眼，是他腦袋裡的方玄蹦出來了還是怎麼著？此刻在他眼前，怎麼會有兩個……兩個方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