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林摘星知道每個周六，危笑都在樓底下等她。

可是她每個周六都會挨打，應該說，爸爸回家的時候，只要她在家，她每天都挨打。她知道他在樓下聽到過，怕他問，或者說，怕看見他同情的眼神。

也許，他們倆成為朋友這件事，說不定也是「萬人迷」危笑對他林摘星的同情呢？

林摘星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就放棄了。

無論怎麼努力，也得不到家裡人的認可，無論怎麼努力，好像名次也沒有進步。

幹脆，別努力了。

她這麼認真，也沒有朋友。

「我和林摘星沒有什麼。」

不是他說的是朋友嗎？真是個騙子！

既然這樣，就不要管我好了，又為什麼，要當眾說出那句話呢？

上課還在繼續，危笑那句突如其來的響亮話遏制了所有細碎的聲音，短暫的沉默後，老師便繼續上課了。

林摘星孤零零的站在教室里，感覺什麼一點一點僵在了自己的臉上，她想，大概是表情吧。她已經很久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了。

下課鈴稀拉的響起，所有人起立，向講台上的老師鞠躬，然後，教室里又鬧哄哄了起來。

林摘星坐了下來，然後把下節課要用的課本抽了出來，放在桌上，然後她打了個哈欠，又趴了下來。

她是真的很困，也不想去管別人怎麼說了，她早已厭倦日復一日的爭吵，她一個人戰鬥了太久，只想睡大覺。

「林摘星。」

林摘星眯起眼睛，看見危笑站在她課桌前。

「我有事找你，你先別睡了。」

林摘星從臂彎里探出頭，看了危笑一會兒， 「我的作業借不了人了，你還是找別人吧。」

「我不是找你借作業的，林摘星。」危笑一本正經的說，他再也顧不了周圍人的眼光了。

「那你要幹嘛？」

林摘星把頭又趴了下去，聲音從桌子上悶悶的傳了出來。

「我……」

危笑看著她，一下子也噎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過來找她要幹什麼，只知道他是有話和她說的，但現在他有一下子，什麼也說不出口了。但是，他總得說點什麼啊，靈機一轉，危笑脫口而出:

「我下午有和隔壁班的籃球比賽，你來看嗎？」

簡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林摘星抬起了頭，看著面前的危笑，他不像以前那樣嘻嘻哈哈的笑著，只是極不自然的看著自己。林摘星慢慢的皺起了眉毛。

「我沒興趣，不去。」

「什麼？！」危笑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必須來，我叫你來看你就來！」

「我就不去！」

不高興的瞪了一眼危笑，林摘星把頭又低了下去，危笑還想說著什麼，上課鈴卻響了。他不甘心的又囑咐了林摘星一定要來什麼的，才跑回自己的座位。

林摘星埋著頭，這節課，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下午的籃球比賽很早就去了一大堆人，宿舍樓里，女孩子們慌慌張張的往體育館趕，林摘星待在宿舍里，自顧自的俯在床上寫些什麼，沒有人會去在意她，自然也就沒人知道她寫些什麼。

她寫的，大多是一些小故事，自娛自樂的寫，自娛自樂的看。

宿舍里的人都走完了，走廊上靜悄悄的，林摘星披散著一頭長髮，抓著筆，她本來是在寫一個小故事，不知道為什麼，寫到後來，全變成了危笑。

危笑。

她想起上午他不講理的站在她跟前叫她去看他的比賽，他們已經很久了沒有說過話了。

「 都別說了，她也很難受的。」

她想起那句話，眼眶一陣酸澀，就想有個小人把切開的洋蔥捧在她眼跟前對她說。

林摘星，快哭啊。

可是她不想哭，她是很難受，可是只有危笑一個人知道。

她從床上爬起來，把紙和筆胡亂的塞到枕頭底下。她沒有再去梳工整的馬尾，只急匆匆的梳了下，就披著頭髮衝下了樓去。

籃球比賽早就開始了，體育館前面的好位置早都坐滿了人，林摘星甚至看到了好幾個老師也興緻勃勃在一旁看比賽。

林摘星看了看場上，她們班的比分不太好。她看見了危笑，穿著藍色的球服，背上是大大的「11」。他正帶著球，閃過一個個的攔截，終於，跨步上籃！

那顆球卻是在球框上滾了一圈，就是沒落進去，場上一片唏噓。

「今天危笑的狀態不怎麼好啊，好幾次了都沒進呢。」

「哎呀，不會要輸了吧。」

林摘星看著旁邊兩個女孩子著急的樣子，又看了看危笑，他掀起衣服胡亂的擦了擦滿頭的汗，又跑回自己場方，和身邊的隊友說了些什麼，又抬眼四下里張望了一圈。

目光落在林摘星的臉上，他便咧嘴笑了起來，抬手沖她揮了揮手！

「啊，你看，危笑在沖我們招手呢！」

「我的心跳的好快！你快摸摸！」

剛剛坐在一旁的兩個女孩子開心的尖叫著抱成了一團，引來了一陣側目，林摘星小心的避開了她們兩，挪了挪位置。

她的心才是跳的飛快！

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經向中場跑去的危笑，林摘星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她看著危笑的狀態異常的好，矯健的在球場上飛躍著，籃球在他手上旋轉著，被送進了球框。

沒多久，比賽就結束了，比分喜人，他們班贏了。林摘星跟著人流走出體育館，躊躇著又回頭看了看。

危笑和林摘星就這樣和好了，和之前不同，在班上，他們總會時不時說上幾句話，大多都是危笑跑過來找的林摘星，林摘星雖然還是那麼兇巴巴的，危笑卻總是笑嘻嘻的。

雖有人議論，但是危笑總是不放在心上，林摘星也不去聽那些人說的話。

她上課沒有往日那麼兢兢業業，卻不怎麼睡覺了。

這一周，換座位，他們倆坐在了一起。

「哈哈，我說了吧，我們倆有緣分呢。」

危笑一邊把抱著的書本放下，一邊得意的和林摘星說話:「以後就跟著我混，有肉吃的。」

林摘星睬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把靠攏的桌子往旁邊挪了挪，一副要和他保持距離的樣子。雖裝的和往日一樣的凶神惡煞，嘴角眼底卻漏了笑意。

兩個人坐在一起，話便更多了。

危笑總是樂呵呵的去逗林摘星，每每她總是氣急，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摘星，你不皺著眉，很好看的。」

有一日，也忘了是哪一日，林摘星記得危笑對她這麼說，她看著他墨色的眼眸，一下子臉上溫度高了起來。慌張的扭過了頭，露出通紅的耳朵。

他們倆的同座生涯那麼長，長到危笑短短的頭髮長長了，變得更加俊俏。長到了那個學期末，他們的位置也沒有被分開過。

寒假來了，危笑還是隔三差五的跑到林摘星家樓下去，他穿著駝色的的呢子大衣，圍著棕色格子圍巾，還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倒也有了幾分氣質。

林摘星從窗戶看到他來了，就帶著作業本悄悄的溜下樓，和他跑出去。

兩個人到危笑家寫作業，危笑家總是開著足足的暖氣，厚厚的毛毯，寬敞的沙發，還有被擦的發亮的桌子，林摘星就和危笑兩個人窩在客廳里寫作業，危笑家裡像是沒有父母似得，每次林摘星來，就只有兩個保姆。

「你看，你這個題公式都套錯了，」林摘星一本正經的看著危笑，「你上課都在幹嘛？」

「那你上課不也沒聽嗎？」危笑看著她笑。

「我沒聽但是我會做啊，你呢，幹嘛去了？」林摘星用手使勁戳了危笑一下，戳的他「嗷嗷」的叫喚。

「哎呀，別戳了，我……」

「你什麼你！」

「我上課不是看你去了嘛！」危笑一邊閃躲，一邊陪笑的看著林摘星，「誰知道你什麼都會，我還以為你也不會呢。」

林摘星收回了手，瞪著他，「以後上課不許看我了，聽到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都聽你的，你說了算。」

危笑也跟著坐正了身子，一臉端正的樣子，然而端正不過三秒，他又開始逗林摘星玩了。

兩個人鬧成了一團，林摘星也忍不住正經的樣子，和他一起笑了起來。

林摘星每次到危笑家寫作業也只待上兩三個小時，就趕在吃飯的點前回了家。

女兒終於有了朋友，林爸爸和媽媽面上不說，但心裡也算得上高興，雖然沒怎麼聽林摘星提起，也只嚴嚴的管著林摘星的門禁時間而已。再加上快過年，年末忙，對林摘星平日里管的也就鬆了很多。

過年的時候，城市裡是沒有鞭炮的，三兩家趁著夜深也只放點煙火，家家戶戶都是春節聯歡晚會的電視聲音。

今天大年三十，危笑沒有來找她的。林摘星看著電視機，偷偷的把頭探出了窗戶外。

隱隱綽綽的路燈下，少年纖細的身影被影子拉的更長，模糊的光影下，他抬頭對著她的笑靨分外明亮。

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卻覺得和他的眼眸已經對上了，胸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砰、砰、砰」的亂跳個不停，像一隻破解而出的蝴蝶，急欲震翅而飛。

趁著林爸爸還在打瞌睡，林媽媽正在專心看相聲，林摘星抱著暖手袋悄悄的溜下了樓。

樓下的花壇邊，危笑兩手抄在口袋裡，身子縮成一團沖她笑。

「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嘛，林摘星。」

危笑每說一句話，呼出的氣就被圍巾擋到眼鏡片上，他話一說完，眼鏡上就結了一層白霧。

「大過年的晚上你家裡人怎麼讓你跑出來了？」

「我家裡沒人，保姆也要回家過年啊。」

危笑像說著別人的事情似得，一點也沒有失落的神色，還挑了挑眉，「一個人過年，是不是酷極了。」

林摘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皺起了眉。

「誒，你這樣看著我幹嘛？」

危笑不自在的撓了撓頭，看著林摘星。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林摘星把手裡的暖手袋塞給了危笑，轉身上了樓，危笑看著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她塞過來的暖手袋，是很暖和的。

他看著林摘星沒多久就出現在樓道口，手裡還端著一個碗。

「你這是搞什麼？」

「閉嘴！」瞪了一眼危笑，林摘星把碗遞給了危笑，碗里，是溫熱的幾個長相怪異的餃子。「喏，這幾個是我包的，快吃了吧。」

危笑愣愣的接過碗，看了看碗里的丑餃子，又看了看林摘星。

「看什麼，又沒下毒，趕緊吃，不然就冷了！」

林摘星不由分說得把筷子遞給他，一臉兇巴巴的看著他動筷子才甘休。

危笑狼吞虎咽吃完了餃子，擦了嘴，把碗還給了林摘星。

「不是我說，你這餃子，賣相真的……不太好。」

「餃子都堵不住你的嘴！」林摘星收起碗筷，橫了危笑一眼。

危笑笑眯眯的看著她，也不說話。

「林摘星！你跑哪去了？！」

突然，從樓上載來林媽媽的聲音，林摘星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慌張的推了危笑一把:「快走，我媽叫我啦！」說著便端起碗筷轉身往樓上跑。

危笑卻跟上來在樓道里一把拉住了她。

林摘星又急又氣，小聲的怒道:

「你幹什麼？」

危笑的眼睛在昏暗的樓道里熠熠的看不清，林摘星只聽見他的聲音，壓低了透過他突然靠近的體溫傳過來。

「新年快樂，林摘星。」

說完，他便鬆開了手，一股煙溜了。

樓上又傳來林媽媽的聲音，林摘星只得慌慌張張的往家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