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周末返校的時候，林摘星就在自己的抽屜里看到了她周六借給危笑的作業本，她抬眼看向坐在教室另一頭的危笑，正好對上他笑吟吟的眸子。

墨眸黑的發亮，她只看了一眼就慌亂的垂下了目光。

從那以後，她的目光總會下意識去找那雙眼睛，然後又只匆匆的撇一眼就立馬移開。危笑知道她在看他，還時不時朝她擠眉弄眼，每次，都換來林摘星一頓白眼。

但是，在學校他們倆是沒有什麼交集的，更說不上什麼話，危笑走到哪都是一群人擁簇著，有說有笑，林摘星走到哪誰周圍的人都是退避三舍，默默無聞。

但是周末不在學校的時候，危笑一定會去林摘星樓底下截她，找她借作業本，然後在周末偷偷的放回她的抽屜里。

他們有時候也會說些話，但都是以林摘星皺著眉瞪危笑一眼為結束。

這一天，危笑照常來找林摘星，似乎還沒到她家樓下，就聽到了女孩子驚恐的哭聲，夾雜著男人的怒斥，女人的嘲諷。

危笑邁著的步子越來越沉重，因為他聽出來，那是林摘星的哭聲。

「我爸爸下周出差就回來了！」

他記得上個星期她是這麼和他說的，那時，一貫皺眉的她的眉眼裡，難得得有了些開心。

樓上的哭聲時大時小，從二樓的窗戶隱約可見是一個男人生氣的說些什麼，大概是成績之類的話，危笑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凝重起來。

他想起那個女孩，上課總是挺得筆直的背，認認真真的盯著黑板，還有工整的作業本，每周看測試成績的一臉嚴肅。

這天，危笑在樓下等了一個下午，林摘星也沒有下樓。

但第二天，他還是成功的在林摘星家樓下截到了林摘星，一個人扛著行李箱、背著書包準備坐校車的林摘星。

「喂，林摘星！」

林摘星沒好氣的瞪了它一眼，她的眼睛紅紅的，像只小白兔。

「我不是來借作業的。」

「你作業自己寫了？」林摘星不相信的瞟了危笑一眼。

「沒有你的作業我就隨便寫了唄～」危笑不顧林摘星的不滿，強行拉過她手裡的行李箱，「你家裡人呢？怎麼都沒有人送你？」

「我又不是你們，嬌滴滴的！」

像是被觸碰到了什麼，林摘星一下子橫眉豎眼起來，「你放開，我自己的東西自己拿！」

「哎呀，你這個人…」危笑本來準備說她的話，在看到她紅腫的眼睛一下子咽進了喉嚨。

「我們不是朋友嘛，我幫你拿怎麼了。」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也覺得彆扭，拉著行李箱走的飛快。

朋友？

林摘星嘴裡反覆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彙，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走在前面的危笑。

少年的背影纖細筆挺，穿著合身的校服，白色的球鞋，只單肩跨著一個包走在前面。

「危笑。」

「怎麼了？」有些不自然的回頭，危笑看著林摘星突然叫住自己。

「你要跟我一起坐校車嗎？」

「怎麼了，不行嗎？」

「沒什麼…」

林摘星有些忐忑的抱著書包站在小區門口，她一直一個人去學校，也一直沒有朋友。

校車準點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危笑拖著她的行李就框框噹噹的上了車，林摘星跟著上了車，兩個人一併肩坐下來，細碎的言語就跟著響了起來。

「快看！那不是『災星』和危笑嗎？」

「他們倆怎麼會在一起？」

「危笑不是從來不坐校車的嗎？」

「他們倆什麼關係呀？」

……

林摘星不舒服的瞪著坐在靠窗位置的危笑。

「別理他們，你不可能天天和他們一個個吵架。」危笑聳聳肩。

「吵架又怎麼樣！」不服氣的瞪著危笑，林摘星卻只看到他笑嘻嘻的，被人這樣說，她可真不甘心，為什麼她和危笑坐在一起不可以呢？林摘星氣呼呼的生著悶氣，眉頭又皺了起來。

見她這樣，危笑反而覺得有趣，和林摘星相處久了，他知道，她就是一個有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的人，固執又倔強。他伸出手出在她臉上隨意搓了一把，成功的引來了林摘星大聲的斥責。

「你幹嘛呀！」

「幫你揉揉眉毛嘛，總皺著眉毛多難看。」危笑嬉皮笑臉的又要伸出手，卻被林摘星躲了開來。他便佯裝又要動手的樣子，嚇得林摘星慌裡慌張的往後縮。這樣反覆了幾次，危笑自己都被逗樂了，笑出了聲。

感覺自己被耍的林摘星伸手便要去打他，作勢是惡狠狠的，拍到他身上，卻又像是摸了他一下似的輕柔。

「你看你，總是兇巴巴的呢。」

他看著她笑，好看的眼眸里藏著點點星火，一笑起來就像有小星星一閃一閃。林摘星看著他的眼睛，覺得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把人魂魄勾了進去。

她趕緊移開了眼。

林摘星和危笑一起坐校車的事情很快在學校里傳的沸沸揚揚，平時不怎麼和林摘星說話的女生們也天天一個個跑來問林摘星和危笑是怎麼回事。

「關你們屁事！」

自從她這麼兇惡的吼了一個來問過她的女孩子後，就再也沒有人來煩她了。

對，這就是「災星」林摘星的性格，凶神惡煞，全身是刺。

她大聲吼完，圍著她的人一下子就散了，人群中有人發出「嘖嘖」的聲響，

「看她那兇巴巴的樣子，危笑肯定不會喜歡她的。」

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林摘星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們，昂著頭，一點也不肯示弱。

可當人都走了，她又下意識的看向危笑的位置，空空的座椅，還好他不在的。

這個時間，危笑應該去籃球場了。林摘星邊這麼想著，腳卻不自覺的邁向了球場。

危笑喜歡打籃球，打的也不錯，所以，他基本上課餘時間都和男生們去打籃球了，林摘星有幾次也偷偷在樓上的走廊悄悄瞧過。危笑打籃球的時候不同於平日里的弔兒郎當，認真正經的不行，讓林摘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樣子，也難怪女生們都圍在籃球場邊上給他加油打氣，擦汗遞水。

林摘星沒有什麼愛好，她體育差的不行，身體素質也不行，體育課的時候她基本都在辦公室幫老師改卷子，能不上她就不去上體育課。

所以她對籃球一竅不通，也從沒過問過危笑為什麼喜歡打籃球。

危笑又投進了一個球，球場上一片歡呼雀躍，林摘星遠遠的站在教學樓那邊看著，看著那個說和她是她朋友的男孩子被一群人簇擁著。

他的身邊那麼多人，他有那麼多朋友。

看到他們一群人出了球場，往自己站著的教學樓這邊來了，林摘星便下意識的就往樓上走。她走的不快，很快，就聽見一群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危笑，你的球打的那麼好，你家有專門的老師教你的嗎？」

「沒有啊，我挺喜歡打籃球的。」

「那你們班的『災星』呢，你是不是也喜歡？哈哈哈哈哈哈……」

鬨笑聲從樓下傳來，林摘星的心一緊，腿也跟突然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下意識的幾乎快屏住了呼吸。

很快，危笑的聲音輕輕的響起。

「我和林摘星沒有什麼。」

危笑說的平淡，腳下的步子不停，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前方的林摘星，她是背對著他們的，扎著工整的馬尾一順溜垂在她纖細的脖頸處，墨發雪頸，煞是好看。

剎那間，一絲不怎麼好的感覺在心裡撲騰起來，她想必是聽到他的朋友取笑她的話了，他下意識的開了口，叫住了她。

「林摘星。」

女孩確是頭也不回，抬腿便跑了起來，留危笑楞在原地。

「哇，被她聽到了，不會怎麼樣吧，危笑？」 馮強是危笑的好友之一，他抬手撞了撞危笑，「雖然她之前跑去告我抽煙，但是論膽子，我還是很欣賞這妹子的。」

危笑聽了沒好氣的撇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跑遠了的林摘星。

「走啦，你看人家都不理你的。」

「估計也就只有』災星『對你不感冒吧，哈哈哈！」

男生們開著危笑的玩笑，男孩子本來就說話口無遮攔，又好面子，危笑也跟著嘻嘻哈哈了幾句。一群人就這樣走了。

接下來這一周，就算是危笑想找機會和林摘星解釋也沒有機會了。

他發現，要避開他的「好兄弟們」和林摘星勤奮學習在辦公室的時間，他和林摘星基本上就沒有機會說上一句話。好幾次他眼神暗示林摘星有話要跟她說，林摘星也是冷冷的瞪他一眼，理都不理。

總之，他惹林摘星生氣了。

周六，他早早的就等在林摘星家樓下，林摘星時不時跑來二樓的窗戶旁看他一眼，就是不下樓。

他又拉不下臉大聲喊她的名字，就只能一看到林摘星出現在窗戶邊就各種擠眉弄眼。

哪怕她對他笑一下也好啊。

可是，林摘星只是皺著眉看著他。

然後，他看見一個中年男人上了樓，沒多久，樓上就傳來林摘星小聲的哭泣聲。

一周，一周，又一周。

他也再也借不到她的作業了。

似乎，從林摘星的爸爸回來後，每周，她都會挨打。

更讓危笑沒想到的是，林摘星的成績開始下滑了。說是下滑，不如說一向勤奮認真的林摘星開始上課睡覺了。

她每天都被叫進辦公室，和所有教過她的老師談心，甚至被請了家長。

可是林摘星還是照樣睡她的覺，作業也寫的隨便，別說借給危笑抄了，他幾次看到她到要交作業了還沒寫完，臨時在那裡補。

到底發生什麼了？他很想衝上前去問問，但在周圍這麼多雙眼睛下，他一次又一次的猶豫了。

終於，一向對林摘星鼓勵有加的老師們開始放棄了，上課對睡覺的林摘星丟粉筆頭、叫她站起來、出言諷刺，都是再平常不過了的事情。

她再也不是老師們的寵兒，當然也早就不是班代，也再也不是「告狀精」。

可還是沒有人喜歡她。

「林摘星，你每天晚上做賊去了嗎？！」

隨著一聲斥責，林摘星又被老師點了起來，跟隨著的是同學們嘻嘻嚷嚷的笑聲，甚至，有人小聲的跟腔了起來。

「誰知道她得了什麼病呢，晚上不睡，白天睡。」

「哈哈哈，沒準是神經病吧～」

一旁站著的老師也並不加以阻止，只看著站起來面無表情的女孩，搖了搖頭。

取笑聲在教室里盡情的喧鬧著，林摘星站在那裡，就像一樁朽壞了的石柱，沒有任何反應。她的眼裡已沒有了舊日奕奕的神采，她像是第一次，認輸了，不再不甘心，也不再掙扎。

危笑默默地看著她，眉頭打了結。

「都別說了！她也很難受的！」

他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她為什麼不反抗呢？不像從前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對峙，瞪起眼睛來告訴所有人她沒有錯。

但是危笑知道，現在站在這裡沒有表情的林摘星，並不是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的，因為他看見，她的手背在身後，攢的緊緊的。

就像他們第一次說話時候，她怕危笑看見她勒紅的手，便緊緊攢在背後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