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這一哭，京城整整下了三個月的豪雨，護城河的水幾度漫出，險些淹進城來。

柴珺這三個月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不再來找白龍。哭完的白龍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底空落落的。

天氣放晴的那天，柴珺慘白著臉，被宮人扶著來找白龍。

「我……我去了東海一趟，問到了一些事。」少年的生機在這短短的三個月里彷彿耗盡了，虛弱的坐在白龍的腦袋邊，輕輕的靠在龍頭上，「當年，國師將你抓回來，捆你的繩子施了咒，掩蓋了你的生機……」

少年一邊咳嗽喘著氣，一邊斷斷續續的跟他講。

當年的國師將他抓捕回來，他又一路裝死，國師便對外稱這白龍已經死了，去東海請罪的時候也是這套說辭。

捆他的繩子隔絕了他的生機，東海龍王完全感應不到他，真的以為他死了，一怒之下將國師燒成了灰燼，但也因此受到了天道的懲罰。

國師是人類，但不是普通人，他是祭神的「巫」。龍王可以罰他，但不能殺他，殺他便是越矩，便會被懲罰。

龍王因此元氣大傷，至今還在沉眠。

龍宮也因此緊閉，四海龍族全部都返回了對應的龍宮，現在，唯一還在外面的龍，只剩敖凌這條七年前就「死」掉的東海龍太子了。

原來不是家裡人不來尋他，原來父王也受了重傷。

白龍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顫抖著聲音帶著哭腔：「你是特意去問的？」

「總不能看著你哭吧？」少年虛弱的笑了一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但我好像有點太逞強了。」

白龍這才想起來，這整整三個月，都沒有人來剜過他的鱗。明明太子殿下需要每天服用一片他的龍鱗，不然舊疾複發，便再難救回了。

「柴珺！柴珺你醒醒！你別睡！」

「誒？」少年輕輕勾了抹笑在唇角，「你原來知道我的名字啊……」

「柴珺！」

白龍化出人身，撩開自己的頭髮，將脖頸上的逆鱗硬生生的剜了一片下來。

帶著金色血絲的逆鱗在白龍手裡化作華光，融入了昏睡的少年體內。

他天性丨愛玩，這些年被囚禁在這一方宮室之中動彈不得，他一邊怨恨著人類，一邊卻又在期待柴珺的到來。

他每天絮絮叨叨的瑣事，便是白龍這七年來唯一的樂趣。

白龍想家了，所以這個少年不惜跑去東海，想找到他的家。

這麼些年過去了，少年的心還是如同當年一般，純凈得像一顆明珠。

「柴珺，你醒醒……」白龍抱著少年，眼淚嘩啦啦的落下，打濕了少年的臉，「我沒有家了，我只剩你了……」

死去的龍會被從族譜中劃去，一些犯了錯的龍也會被從族譜中劃去。被劃去的龍不再是神了，也再沒有資格回到龍宮。

國師早就算計好了，他用自己的命，把白龍逃走的道路徹底斬斷了，就算白龍現在回去東海，他也早就失去了龍神的身份。

他成了孤兒，而唯一的容身之所卻是這個囚禁了他七年的地方。

「你怎麼……又在哭啊？」少年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帶著無奈目光望過來，「再哭京城就——」少年愣住了。

抱著他的白龍化作了人形，雪白的長髮蜿蜒著落在地上，纖長的睫毛也是白色的，還掛著淚滴，水青色的眸子被淚水洗得愈加的清澈，裡面印著一個小小的他。

少年震驚了，張著嘴一下子失了聲。

「我是龍，可以變成人，聽得懂人話也會講人話，不吃人不吃牛羊，我吃魚蝦。」白龍抬手抹了抹眼淚，一股腦說著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的角呢？」少年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如是問了一句。

白龍：「……」

「你看著才和我一般大誒。」少年伸手抓了一縷他的頭髮在手裡，柔順的髮絲冰冰涼涼，「怎麼頭髮是白的？」

「我是白龍。」白龍很有些乏力，「自然是白髮。」

「哦……你為什麼沒有鬍子？」明明是龍的時候有那麼大一團鬍子。

「……那是龍髯！」白龍額角爆起一根青筋，「不是鬍子，每條龍都有的，跟你們人類的頭髮差不多！」

「所以你的頭髮是鬍子變的？」

「……」白龍放棄和他交流。

少年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恢復清明的眼睛看著白龍：「你長得真漂亮，比老師還漂亮。」

面對如此誇獎，白龍愣了愣，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