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說了些什麼，皇帝准許他搬去與白龍同住。

這間宮殿是當年國師出海前特意請旨建立的。地基是陣法，殿門一關，便是結界，用來困住白龍；東海龍族多木屬，喜陽，這殿坐北朝南，門戶通透，晴天陽光充裕，殿外還特意栽種了許多矮灌木。

在這裡住著的時間，除了吃得不太好，也沒什麼讓白龍不滿的地方。雖然每天都有人來剜他的鱗，但龍基本每天都會掉鱗片，與其說剜，不如說是這些人撿走了他掉落的鱗片。

真正剜下來的，只有他情急之下為了救少年的逆鱗。

他這些年一直是原形趴在地上，所以殿里除了他一條龍，什麼都沒有。太子殿下搬進來之後，給這裡填充了不少傢具，還擺上了各種珊瑚的擺件。

太子說雖然不能把這裡布置成龍宮，但是弄點他熟悉的東西還是不成問題的。

白龍看著這些奇奇怪怪的五顏六色的珊瑚陷入了沉默。他到底要不要告訴太子殿下海里的珊瑚其實是活著的呢？

由於白龍那天哭著說出自己喜歡吃魚蝦之後，太子殿下就陪著他吃了整一個月的魚蝦，吃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出於良心，白龍告訴他自己是喜歡吃魚蝦沒錯，但是也會吃別的東西……雞鴨鵝什麼的，他只是不吃牛羊而已。

宮人們發現漂亮的白龍其實很溫順，還很愛玩，有點像身體剛剛好轉那時候的太子殿下，於是他們一股腦的把當年殿下的小玩意兒都拿來給了白龍。

害羞的太子殿下捂著臉蹲在牆角：「這些人也太膽大包天了點。」

「我覺得很有趣。」白龍認真的坐在地上盤弄著這些人類孩子的小玩意。

龍的童年沒什麼好玩的，因為有將近千年的時間他都是顆蛋。孵化之後就要開始學習龍族的傳承和知識，根本沒有玩樂的時間，也就是他還小，又長得討喜，哥哥姐姐都寵他，由著他胡來罷了。

想到這，他又忽然想起了自己受傷的姐姐。不知道姐姐的傷怎麼樣了……不知道，父王傷得怎麼樣。

正翻著書的少年看見突然沉默下來的白龍，有些好奇的湊過來，一瞧，這小白龍水青色的眸子霧蒙蒙的一層水汽。

「……」怎麼又要哭了啊？

「小白你別哭啊。」太子殿下幾乎是在懇求，「你一哭外面就下雨，護城河的水還沒退，你再多哭兩次京城要被淹成龍宮了。」

「……」白龍有些無語的看著他，上次他引起豪雨是因為哭得太放肆了些，加上又想起了家。平日里龍能控水，只要他想，他一邊哭一邊讓京城旱個兩三年都不成問題。

「我不叫小白。」到這時候，他才終於想起糾正少年的稱呼。

「那你又不告訴我你名字。」太子殿下湊得很近，漂亮的眸子帶著狡黠。

「就不告訴你！」白龍哼了一聲。

「那我只能喊你小白了嘛。」少年這話說得有些近乎無賴。

小白就小白吧，他無所謂了，反正這人也這麼喊了他七年了。

和太子殿下同住，白龍才發現他的身體差到了什麼地步。這些年用他鱗片續命的少年在那短短三個月里耗盡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生機，即便有他那含了百年修為的逆鱗搶救，也還是回天乏術。

宮裡的太醫看著日漸虛弱的太子，本來就白的頭髮更是愁得開始直掉。

國師的徒弟當年帶著國師的骨灰回去了故鄉，那裡是南疆，是未開化的土地，沒有人敢去尋找。

儘管身體變得糟糕，太子殿下也還是每天按時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讀書習字，看兵法謀略，研究所謂的帝王心術。

白龍曾不止一次的問他為什麼要這麼拚命，明明皇帝的兒子不止他一個，他這個太子換誰當都一樣，反正都命不久矣了，何不讓自己開心一點。

太子殿下當時昏昏欲睡的抱著卷書，勾著抹清淺的笑意：「不是我狂妄，我的那些兄弟都比不上我，能保護我國黎民百姓的，只有我一個。」

白龍覺得他敢說這話就夠狂妄了，就像當初自己狂妄的以為可以替姐姐報仇。

白龍忍不住質問他：「你憑什麼這麼覺得？！」

少年抬起眸子看他，漂亮的眸子里落進了碎金般的陽光：「我有你啊，真正的龍氣。」

「……」什麼龍氣，都是你們人類的一廂情願罷了。

「前幾日，老師……和秦將軍吵了一架。」少年的語氣難得有些落寞。

白龍眨眨眼，等著他的後續。

太子的老師是當朝的丞相顧錦胤，白龍見過他一次，是位氣質很出眾的美男子，站在那裡就是一道風景。他似乎總是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一身從容，處驚不變。

「他們年少曾是好友，入朝之後一個文官一個武官，相輔相成。可是最近他們卻總是在爭吵，走向了兩個極端。」少年放下了手裡的書卷，聲音有些發悶，「我聽到老師找父皇，說秦將軍意圖謀反……可他明明知道不可能的，秦將軍和他是一起長大的，他知道秦將軍不可能謀反的。」

白龍看著他，靜了片刻，輕輕開口：「你們人類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有一句，叫日久見人心。」

少年一愣，抬眸看向白龍。

「你和你的老師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的為人你該清楚，但是秦將軍，你真的了解嗎？」白龍的話說得很慢，字字清晰，「你的老師真的會莫須有地污衊自己的好友麼？」

少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