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們說了什麼？他們竟然真的放過你了？」有聲音自身後響起，甄陽並未停止以直飲水清洗臉上血跡的動作。

「我警告過你們，不要接近G市，怎麼，你家主人派你來挑戰我的能力？」甩甩滿頭水珠，甄陽反身，卻見一個金髮男子立於身後，「就算是這樣，不該派個強壯一點的來嗎？比如，像剛才那幾個？」

「我也是前來打探那幾個失蹤人口下落的，你不要小看我！」密爾輕易漲紅了臉頰，若非甄陽傷到如此地步，他也的確不該輕易現身。

「就憑你？」甄陽滿眼疲憊，右腳開始疼痛，大量失血多少讓他疲態加劇，然而，殺個把吸血鬼，也就是捏死一隻蝙蝠的力氣。

或許由於對方傷勢，密爾正惱羞成怒掉以輕心，不曉對方一個箭步，竟繞至自己身後。還未反應過來，脖頸已落入那人臂彎之中卡緊，好快……

「我不殺你。」甄陽話雖如此，手臂上肌肉鼓脹，似乎稍一用力，就會卡斷那纖細脖頸，「只是給你一點教訓。」話畢，另一手朝著對方引以為傲的臉龐捏去……

「……你！」密爾忽然亮出利爪，對準甄陽手臂用力抓去……

逃到空中，密爾不敢相信，那狼人傷到如此地步，竟然還有閒情逸緻捉弄自己……指甲里早早放好了解毒劑，只抓他兩下真是太便宜他了……

啊……被捏到的臉……好疼……氣死我了！

腿上有撕裂性傷口，這時變化形態只會加劇肌肉撕裂的程度，纏鬥之中，手機錢包早不知道去了哪條溝里，索性最重要的那把門鑰匙，還沒有丟。

血腥味。

新鮮，仍帶著熱度的腥甜。古佳給卧房落鎖，先一步反過身來，那隻血污大手停滯於他胸口十公分之外。

「幹嘛？又想用我幹凈的睡衣擦手嗎？」

那般的怨懟，擔心，放心，傷心，開心，同一種情緒通通盛滿那雙漆黑眼眸，反射出別樣光輝。將古佳拉入懷中，這幾日來，甄陽才第一次感受到活著的意義。

往來從不報備行蹤，多日未見的那張臉，古佳不想承認，竟然對他有些思念。背後偷襲不成，甄陽未做多想，便將那副一年四季冰涼如昔的身體拉近自己，順勢將自己一部分體重壓了上去，「你不用說這麼可愛的話，我知道你想我，才撐著回來了。」低沉嗓音難掩疲憊，相接的雙唇，這是一個充滿陽氣與腥甜的吻。古佳抬手擁住那較自己高溫的身體，卻摸到一把稍稍幹涸的粘膩血跡，微微皺眉。

「你最近的興趣是找死嗎？」扔掉手中沾滿藥劑與血跡的棉球，古佳生生將一張臉黑成包公，「該死，這種帶屍毒又深可見骨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不想死啊，所以不是回來看你了嗎？『醫生』。」有局部麻醉使得男人游刃有餘調侃自己，古佳簡直後悔自己的惻隱之心。

「我補辦的身份證還卡在政府手中，全世界也只有你敢救我一命了，『醫生』。」話雖輕佻，卻是事實，古佳咬咬牙，執起縫合傷口的針線鉗子，屏氣凝神。

「我以為，接到的是哪個殭屍偶爾起意拐賣人口的小案子，誰知道……那些人，呵，好歹也是做過『人』的東西，竟然能做出那樣的事情……」鮮少聽到甄陽評論失敗的案子，古佳手上動作不停，耳朵卻是靜靜豎起，「而且，我遇到一個吸血的傢伙，堅稱自己與這件事情無關，我明明警告過他們不要隨便越界……吶，你看看，也是個挺能打的傢伙，給我留了點紀念。」話畢伸出右手，彰顯那上面不同於殭屍的尖細爪印，古佳瞟上一眼，確實有幾分吸血鬼的意思。

「既然那麼討厭吸血鬼，那幹嘛放過他？」古佳還記得自己來到G市的目的，無非就是眼前身為狼人的男人與各個吸血鬼家族交惡，並且多年相持不下，以至於井水不犯河水地粉飾著太平。

「跟你待久了，不想去犯那種無意義的殺戮，可以嗎？」甄陽哧哧笑著震動傷腿，古佳一面穩住針線向他瞪來。

「別說那些無意義的話，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想著打那種無意義的架，沒死在他手上就是萬幸了！」

「我不會死。」甄陽強忍席捲而來的重重疲憊，指尖劃過古佳冰冷滑膩的臉頰，「如果不能像你這樣做個活死人，死後就只能靠顯形符才能觸碰到你，多可惜。」

古佳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可怖的傷口之上，並不理會，不肖一會兒，撫摸臉頰的手垂墜而下，病床上終於響起男人平穩沉重的呼吸。

「……這樣都能睡著……究竟是多久沒睡……」古佳不想承認，看他這副模樣，自己竟然真的會心疼。

另一邊，G市新購置的賈家大宅中，血仆們一晚遍開始布置打掃，入夜後便由死氣沉沉轉而門庭若市。熱火朝天之中，一金髮男子闖過重重人群，一路氣勢洶洶，直達二樓主屋之中。

「你們都給我出去！」敢於在屋主面前發號施令，來人定不一般，霎時間，不論是裝窗簾還是掛裝飾畫亦或打掃牆面的血仆們紛紛停止動作，目光紛紛投向巨大木桌之後的那一位——屋主賈晨身上。後者揮揮手，他們這才噤聲低頭，魚貫而出。

「不要總是這麼冒冒失失，血親就得端個尊貴的架子，你都不知道那些個下仆是怎麼訛傳你的。有說是因為我誤傷了你的腦子覺得抱歉才讓你做血親的，還有更過分的說你一開始學飛的時候從二樓摔下去摔到腦子了，你說說，從房裡二樓都能摔下去，那摔的能是腦子嗎？那顯然是本來你就沒腦子啊！」不理來人緊咬下唇已然滿臉黑線，賈晨笑容中滿是戲謔，「說吧，是誰傷了你那張引以為傲的臉了？找我給你報仇還得再過兩天啊乖，要處理G市的房產文件，我這兩天不得空。」

「我……我……」密爾終於調整好呼吸，才喃喃道，「我在殭屍街區遇到那個狼人了，就姓甄的那個……他好像從個別被害人家屬那得到一個案子，所以交叉了我們的調查區域……就……」

「你就這樣讓第一時間被他發現了？」正於桌後整理文件的男子驟然抬眼，紫色眼眸之中哪裡還余半點調笑，正色道，「我知道你笨，也知道你太過善良，所以讓你去辦這件事，說吧，你還查到些什麼？」

「那狼人受傷太重，好像不方便變回原型的樣子，所以腳程不快，也沒能發現我悄悄跟在他身後，只是……」密爾抬眼，似乎忘記臉頰上淤青遍布，笑容奸巧揶揄，湊近壓低聲線，「他去的地方，正是幾個月前搬到G市的，我那個朋友的診所，並且，他有鑰匙。」

「噢？」賈晨顯然來了興味，遂直起身，居高臨下望著密爾若有所思，「既然涇灼交給我們這麼一個棘手的案子，既然，他們也在查同樣的線索，不如把他們通通一起卷進來……密爾，你怎麼看？」

一早來，古佳是被沙宇對於食物的大聲期盼而喚醒，於病床邊趴睡了一夜，就算是他也有落枕的時候，隨著左右扭動脖子的動作，只聞頸椎骨節咔咔咔作響不停。

回頭望一眼甄陽依然睡得深沉，至少呼吸在二米開外也能聽見，有呼吸便好，難得這野獸一樣的傢伙也有這樣命弱的時刻。

「小樹，這次我們得幫他……不，主要是你，得幫他。」飯間，只有當著沙宇的面，古佳才敢對那最為憎恨人類對千年樹妖提出此請求。

「憑什麼？」果不其然，遭到小樹不屑反擊。

古佳擺好碗筷，重重一嘆，「你沒看到他昨天的慘狀，一般三五個殭屍要怎麼傷他成那樣？一定是遇到什麼別的狀況……G市的殭屍數量太過龐大，這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現象……」

「對你當然不是什麼正常現象，就你們人類而言，巴不得所有『超自然』的東西通通消失不見，哪有什麼是正常的？」小樹繼而冷冷道，不屑一顧。

古佳深感無力，卻不撓不依，「我也沒有別的更有能力的誰可以拜託，甄陽他也不是什麼人類，大多也都是在做一些善事，生活在同一個社會之中，就幫他一次，不也對你的修為有利嗎？」

「我不幫。」不論古佳磨破嘴皮，小樹依然嘴硬。然而一旁沙宇在聽到「殭屍」二字時，便已經化身為好奇寶寶。

「別那麼幼稚。」甄陽的嗓音插入二人爭執之中，還透著濃濃鼻音。果不其然，他沒有使用古佳留在病床邊的拐杖，而是光腳踏入餐廳。

「不論是何種生物，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或是親人莫名其妙丟失在那幾個街區，現如今社會壓力巨大，許多家庭又都只有一個孩子。你偶爾也換位思考一下，若是你所在意的沙宇也像上次一樣下落不明或是死於非命，你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