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事情太過順利，古佳又開始居安思危，總覺得在這個城市裡，遇到甄陽之後，就不太可能有什麼太平盛世的日子。

方才去晚間賣場時，在經過賣新鮮豬血的攤位那一刻，他明顯聽到隔壁那人喉間清楚可聞的咽口水聲。眼角瞟到那人臉色，雖說化了妝看不太出來，但……

這種晚間賣場，本是照顧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下班買菜方便，卻不想反而成為了特殊「人群」的生活重心，熱鬧程度不亞於早市，更有一些特別的商品或藥材出現，於是雖然離家稍遠，古佳仍舊很願意經常來逛逛。再瞟一眼，卻對上了眼神，古佳尷尬笑笑，「今天……豬血挺新鮮。」

「是啊。」那人絲毫不掩飾眼中對於老闆手上血塊的興奮之情，「老闆，給我來二十塊，要生血，最新鮮的。」

二十塊……轉身默默離開，古佳心中咋舌，真是一群人當飯吃還差不多……

應該在晚飯時間好好問問甄陽的意見，畢竟，像是密爾那種級別的大家族血親，即便腦子不太好使，也不至於會去晚市那種地方買菜……這說明什麼……

「阿骨！」

沙宇的聲音打斷古佳思緒，佘姐依舊將他們送到門外便揚長而去，其實輪椅雙拐古佳這裡一應俱全，只是小樹堅持就是要那樣將這個少年模樣的傢伙抱來抱去，形影不離。天知道他們這樣的組合在大街上是道多麼扎眼的風景，然而依舊視若無睹樂此不疲，竟多少叫他這個老古板生出一點點羨慕……

「這個給你！」一個盒子拋入古佳懷中，那是城東一家名店的蛋黃酥。

「噢！這個……」

「太好吃了，所以我不小心吃掉兩個，剩下的都給你。」那孩子除卻行動不便的雙腿，哪裡都不像是鬼門關再行一趟的人，古佳笑笑，是自己將他教得那麼好……

「別笑得那麼噁心，我餓了。」小樹一句話再次打斷古佳思緒。

大擺鐘已敲過九回，只怕那個行蹤成密的傢伙是不打算回來了……「我們吃飯。」

或許是歪打正著，亦或許是小樹帶著沙宇招搖過市的樣子太過有愛，佘姐最近莫名其妙接到好幾個關於小樹的case，更有甚者還特意「提醒」佘姐，已經準備好沙宇的專用位置和零食，請他們務必要參加。

「那些蠢貨還說要等沙宇腿好了之後也一起簽他，我怎麼可能讓他去做那種工作。」小樹一臉嫌棄地將臟碗扔進洗碗池，憤憤不平。

「『那種』工作？怎麼，沙宇並不笨哦，沒準他可以幹得比你更……」

「我不準。」小樹那種冷漠對人的態度對於古佳來說再熟悉不過，如今這所向披靡的千年樹妖嗓音之中卻帶著幾分哀怨，「只是讓他獨自在停車場那點時間，竟然險些把命丟了，你叫我怎麼放心讓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和我看不見的陌生人共處一室？」

「……所以你現在連上廁所都要和他一起去就最完美了……」見小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古佳第一個舉首投降，「為了不讓你成為變態，我教你個方法怎麼樣……」

由此看來，沙宇雖然還在身邊，離開自己的時間大約也是不遠了……甄陽又是三兩天沒有露面，這個兩層樓的小診所，什麼時候這麼空曠了……當初來到這裡的決定，是不是做得太倉促了？

甩甩頭，他強行將這些消極想法趕出腦袋，好歹有個現成的貼身保鏢，沙宇的各方面安全得到強力保障。這不就是他一開始的目的嗎……既然達到了……就該開心不是嗎。

「阿骨，今天也沒有夜宵嗎？」廚房門口，一冷一熱兩張臉掛上門邊。

「……抱歉……」連做三天骷髏，早讓他忘了夜宵這回事。

「該死……」將那原本裝滿解毒藥的空瓷瓶砸碎牆角，甄陽舌尖舔過幹裂的唇角，仰首灌下一整瓶純凈水，再棄空瓶，他站起身，開始打量自己現下處境。

三天前，他接到一個曾經客戶的求助電話，那位富商，如今在他面前，只是一位失去女兒的父親。於別的城市，或許不過是一件尚算普通的綁架案，目的多為錢財，然而當那位父親以顫抖的嗓音告知女兒失蹤於那幾個街區，事情則可能大不相同。

殭屍，於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並不是什麼太過特殊的存在。早些年，若是思念親人，而以高昂價格請來招魂之人與一些特殊技師，也許能夠額外得到一些與親人相處的時間。只是招魂不一定能夠成功，完全取決於招魂人與地域的關係，再來，一些屍體毀壞嚴重，技師們也同樣無能為力。那些超脫自然的執念，伴隨著金錢的銅臭味，常常令人嗤之以鼻。

然而如今，一如涇灼所言，枉死之人日漸增多，群體越發巨大，使得枉死城壓力難以承受。於是，不知何時開始，由地域默認，枉死之人所組成的殭屍隊伍於人間，以一種特殊方式生存下去。

他們與活人似乎並無二致，除卻稍顯蒼白的皮膚，與不再跳動的心臟，至少，「活著」，也曾是多少人生前的最後一個希望。

那幾個街區，曾是一個黑幫的領地範圍，許多年前，一位蔣性男子將其收復，並以一己意志，開始將活人直接製成殭屍。種種可怕傳言，使得那幾個街區的正常人紛紛奔走，而全國各處殭屍群體卻逐漸聚集於此，G市遍有了這名震四方的殭屍街區。

經過這幾天反覆走訪與調查，甄陽發現那富商之女的失蹤，絕不是一個偶然性案件。由城市報案系統與一些同行交流之下，他得到一些失蹤人口的照片，男女皆有，年齡分別在16至21歲之間，家庭境遇各不相同，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不屬於正常人類的孩子。他們之間唯一的共通點，便是都有超出常人的美貌，並且以各種理由曾進入一家殭屍所經營的餐廳。

當甄陽於餐廳中吃下第一口食物，便知道自己今晚的下場，三天來，解毒藥的劑量有限，無法正常休息的身體更是受限。今晚再不離開，即便是他，只怕也難全身而退。

鼓動胸腔，呼吸嗅聞那些飄蕩腐敗的無生氣息，甄陽知道危險離自己不會太遠，抬首未見月光，就連路燈也由霧氣籠罩一般昏黃，忽然想到一人……不論吻他多少次，都如同初次一般青澀躊躇，若無自己，他只怕此生都要背著骷髏的陰影度日了……「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看你還往哪逃！」耳根聳動，對方尋味而來，顯然不止一二三人，甄陽重嘆一聲，只希望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然而，那餐廳老闆身後，幾個高大身影，卻讓甄陽紮實想起，這個街區在有殭屍之前，是先有黑道啊……

「哇……要打起來了……」不遠處，樹冠之中，一蝙蝠居高臨下，品味那與自己並無關係的一觸即發，「五對一，那麼大幾隻，根本就是犯規嘛……」

槍支這類東西，遠沒有化屍粉來得有用，只是與那解毒劑一般，易耗品總是有限。幾個回合之下，甄陽身背大小傷口，呼吸逐漸沉重。

殭屍的力量遠大於一般人類，並且身體之中含有屍毒，這也是他們勇而無畏的最大資本。然而甄陽三兩下腳底功夫便解決第一人，第二人在撕開他右腿皮膚之後幾乎被打斷四肢以至於扭曲之外動彈不得。

纏鬥之中，又一具屍體倒下，然而這些名為「殭屍」的傢伙並不會再次「死亡」，只會帶來腐敗的血腥。扭曲掙扎的殘破身體顫抖著妄圖著再次起身，以那條受傷較輕的腿重重踩住其背，「呸」，啐出一口血來，男人面對那些面無表情的幫凶，卻是笑了，「還有誰？」

一早知道對方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然而當第三具屍體於甄陽腳底抽搐之時，餐廳老闆臉上早已不見得意神色。

右腿被撕開一條近二十公分的口子，疼痛的麻痹，告知自己那其中所蘊含的毒素，甄陽左腳用力踩著腳底殭屍命門之處，扯開一個血腥笑容，「我知道你們不會那麼容易再死一次，但我也知道怎樣讓你們更加痛苦。」果不其然，餐廳老闆面色有變，都是一些怕死的東西，如若不然，怎麼肯心甘情願做了殭屍。此刻，甄陽心中有著十二分的把握，「怎麼樣，要不要，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