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佳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追著那人，總感覺看著他無比熟悉……生前的記憶……纏綿病榻的自己，父親，那人……還有誰？若是真與自己有關……這對人類來說無比悠長的百七十年後，還能有誰？

「我說為何遍尋你不得，原來正在此處。」涇灼嗓音幽幽傳來，眾人目光忽然聚集此處，就連賈晨也踱步而來。

「冥……」

「我名號涇灼。」打斷賈晨言語，陰司淺慢一笑，目光劃過殭屍之外眾人，「既然你們都於此處，不如，幫小人一個忙如何？」

「我，當仁不讓。」賈晨自然點頭應下。

見涇灼與賈晨似曾相識，甄陽並不想插手他們之間的事，不想身旁古佳竟也一口答應下來，「好，我們幫。」並且，夾帶自己。廢話，不論如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這骷髏自己去的，可惡……

古佳看到角落處，同樣幾具扭動不已的屍體，忽而想到方才的斗篷人……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我不參加。」小樹聲音由後方傳來，「我要回去。」開玩笑，不知道家裡那隻現在是個什麼狀態了，本以為只是打探虛實，誰知道用了這麼許久。

沒有過多挽留小樹，古佳同樣擔心獨自沙宇獨自在家的狀況，也不知道那樣的簡單結界，是不是真的能保他無憂……原本只是想讓他來幫甄陽分擔一下風險，如今能人眾多，顯然也是沒有太大必要。

這一邊，副首領趙浦除卻一開始纏鬥血族與甄陽二人，似乎由於己方傷亡可怕，快速敗下陣來。更是不需要嚴加拷問，便輕易說出關押首領蔣石望的地點，事情太過簡單，實在令人生疑。

「我，不過是想讓你們放我一馬，我死過一回，除了得來不易的生命，我什麼都可以不要。」這話似乎發自肺腑，趙浦無視自己被密爾反剪的雙手，轉頭面對狼人道，「你剛才把我的手下從窗口摔了出去，我根本就不敢想他的下場是什麼。沒錯，我就是怕死，如果不怕死，誰會去做殭屍。」他眼中的忌憚似乎不假，言語之中透露著對於成為殭屍的懊悔，不論眾人是否信服，他總算交出牢房鑰匙。

見鑰匙易主，殭屍群中有人開始反抗，負責看管的吸血鬼手下自然毫不留情，「趙總，不能，你不可以給他們！我們的計劃……」

「住口！」趙浦兇狠吼住那人，「我們之所以想要推翻他，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嗎？如今生死都不能如意，你們還想再受多少折磨！」一語道破眾殭屍心中之痛，原本掙扎的小眾也靜默起來，看著那樣的「人」們，古佳忍不住心酸不已。

緊張氣氛將整棟樓渲染得更加陰森，當小樹一步踏出門外，幾個少女模樣的迎賓正聚集一起竊竊私語，有人忽然叫住了他，「帥哥！」原是之前給他名片那位，「你，下次還會來嗎？」

「我這一次，就不該來。」話畢，小樹頭也不回，徑直走到車旁。或許是被他陰冷的臉色嚇到，車門自動彈開，多少聽到一些動靜，見只余留小樹一人，袁菲乖乖坐在後座，看窗外風景變換，沒有搭話的理由。

正值下半夜光景，城市道路從來沒這樣順遂，時間也從沒這樣沉默冗長，當小樹反應過來，這或許是他第二次讓沙宇離開自己的視線如此之長。而上一次……他由後視鏡中掃視後座少女鬼一眼，深深皺眉。

原本一覺可以睡到天亮的傢伙，忽然半夜醒了，並不是什麼好的徵兆。沙宇口渴得很，然而踏出那張大得誇張的滴水床，對於腳踝纏著紗布的他，或許十分不易。

「小樹？」喚了一聲並未得到回應，心臟跳動的聲音漸漸鼓噪著失去了規律，耳膜都被連帶著跳動起來。

「阿骨……小……小樹……」他從來都以為，就算全世界空無一人，也一定會剩下他們和自己一同面對。

扶著屏風邊緣，沙宇忍受疼痛由腳踝爬上全身。當他走到屏風最外層，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多踏出一步。眼前，一面透明的牆擋住去路，呼吸聲與心跳聲震耳欲聾，沙宇膝蓋一軟，再也站不起來。

小樹將車停在門外，袁菲就那樣目送他直接跳上二樓……

窗戶洞開，內里由於結界關係漆黑一片，安靜如昔。他等不及開燈，便直奔主題——自己那被結界所包圍的本體。

結界洞開時，一個東西忽然倒在小樹腳面，他停下前沖的勢頭，定睛一看，仰面而倒的不是沙宇還能是誰。

「你怎麼在這兒？怎麼不在床上好好睡？再把腳走壞了可怎麼好。」雖是質問口氣，嗓音卻是柔聲細語。沙宇空洞的眼神瞥見小樹的那一刻，眼角淚水再次劃過原有痕跡，任由小樹將自己扶起身。眼前模糊，他便伸手劃過那張近乎完美的臉，指尖皮膚的觸感叫他心悸不已，「小樹……」

平日里除了笑容與呆萌，沙宇幾乎沒有什麼別的表情，此刻他撲到自己懷裡，雙手由背後將衣服攥皺，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劃過下巴，小樹笑了。他把人從懷中拉出來，指腹抹去不停溢出的淚水，將他雙手環繞肩，打橫抱起，「別哭了，不論你願不願意，我永遠都在這裡。」

自從真身面目全非，是自己得到了沙宇的拯救，如此被他需要著，小樹自滿得緊。

踏上木製台階，想將人放置床榻之上，沙宇雙手卻仍舊死死環住小樹脖頸，腦袋埋入頸窩不願出來。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先坐下，再將人放置雙腿之上，挖出那張哭慘憋紅的小臉，小樹柔聲道，「我只問你一次，沙宇，就算我只余精魄，你也想和我一起走下去嗎？」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以為他想要離開的沙宇忽然著急起來。

「你……你不要走，不行……我不要你走……」說著，本就幹渴的身體卻擠出更多淚水，見狀如此，小樹沒有搭話，一下又一下為他整理凌亂的額發。

「你願意，對不對？」

「嗯……嗯嗯嗯……」沙宇吸著鼻子，使勁點頭。小樹笑了，那樣發自肺腑的微笑，美得令人炫目。

掏出沙宇胸前的黑白項鏈，小樹咬破自己拇指尖的皮膚，一面口中念念有詞，一面將那血液抹在黑白珍珠之上。一絲綠色光輝由那處順著項鏈，如同藤蔓一般爬至沙宇後頸，接著沒入其中，沙宇只感覺渾身為一股清涼之氣所浸透，直達四肢百骸。小樹收回染血的指尖，以嘴唇吮吸過後，捏開沙宇雙唇，繼而壓了下來。

這並不是小樹第一次親吻自己，只是舌頁夾帶一抹腥甜掃蕩著口腔各處，卻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我，不會再離開你。」

見他受傷，見他險些再次死亡，瞬間對那蛇妖的恨意簡直超越本體被砍伐之時。當他反應過來，或許早已經不能夠回歸冷漠超脫的自己，既有了這個弱點，便得將他拴在身邊。然而見到沙宇對於古佳的依賴，小樹雖有心，卻一直猶豫不決。今晚，沒有古佳，沒有別的誰，沒有人再能阻止他，將這個微不足道卻又萬分特別的存在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殭屍街區，一行人押解趙浦到了那座冒著塔尖的建築前，此乃早些殖民時期所留下的產物。古佳怔愣著看著那要洋不土的外表，忽而想起了幾月前與甄陽一起「解救」小樹的那一回。嘖嘖嘖，實在品味不俗。

「這是什麼鬼地方……如此西洋建築，門前竟坐著東方神獸二位。」涇灼皺眉，那左右分工的突兀石像，不可說不熟悉。

正在此刻，有那不要命的血仆一步上前，未待涇灼出聲阻止，那人才將踏上台階半步，便被一道無形屏障狠狠彈開。

「難道是有電網還是什麼鬼東西？」由於驚訝，密爾手下一松，竟然叫那趙浦逮到空擋，一個扭動，便朝著石像中心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肆大笑卻安然無恙的趙浦，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血仆，二人形成鮮明對比。密爾正懊悔不已，賈晨卻未出言責怪，只叫下仆收拾好地上那人。

「這便是他原本的打算。」涇灼笑容不再，「他一早，便知道我們過不了這道關。」

此時，石樽之上左右神像起了變化，原本灰白的身體忽然漆黑髮亮，繼而雙目有神，開始活動起來。直到此時大家才發現，那建築牆面之上布滿符紙，正幽幽發著熒光。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地域三百年前失蹤的黑麒麟二獸。」甄陽忽然發話，繼而嗤之以鼻，「還以為是去了什麼好地方，原來蝸居於此為虎作倀。」

『既還有人記得我二人。』左邊那獸首先發話，他直勾勾看著甄陽，渾身一抖，漆黑鱗片散落之間，一黑髮黑衣白膚美人立於石樽之上，『吾乃黑麟瑞祥，那是我夫君黑麒瑞琪。』男子嗓音說出「夫君」二字，又叫古佳眼皮一抖。

瑞祥話音剛落，右面黑獸同樣化作人形，這一位黑甲加身，更為英明神武，面對眾人作揖躬身，『在下瑞琪。』

「好生吉祥的名號，我看二位並非十惡不赦，卻為何阻攔我等救人？」涇灼一步上前，直面二位神獸，而那趙浦卻早已失去蹤影。

『吾等並非有意傷人。』瑞祥嗓音溫潤，斂下眼來，『只是詹家後人命令我等在此保護樓上那位，不得以外人隨意踏入。』

『吾等不想傷及無辜，各位請回。』瑞琪嗓音低沉有力，不可一世。

這一回帶來的手下，都是族中數得出名號的強者，雖說密爾不算聰明，卻也學得會隨機應變。賈晨按兵不動，既是地域出走之獸，只看涇灼是否能夠有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