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中學，教師宿舍。

在進家門前，喻舟整理好一會兒自己的衣服，才輕輕敲了門。

「你回來了啊。」徐秀秀開門，語氣有些緊張，眼神有些躲躲閃閃，迴避著喻舟的眼睛。

喻舟正好心裡也想著事情，沒有注意到徐秀秀的反常，「買了一個蛋糕給你，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這個。」把手上的東西遞過去。

結果卻看到徐秀秀更加驚恐的臉，喻舟摸摸臉上，「我臉上有東西？你怎麼好像很怕我？」

「沒有，怎麼會，我們先吃飯吧，我做了你喜歡的菜。」徐秀秀躲閃著喻舟的目光，走進了廚房。

喻舟有些疑惑，但沒有太在意，自己進了書房把東西放好。他一住在書房，主卧讓給了徐秀秀住。

今天雖然是個節日，可是飯桌上滿滿噹噹擺了十幾個菜，遠遠超出了兩個人的食量，喻舟疑惑了，這是怎麼了？

「秀秀，你今天怎麼了，家裡也不來人，做這麼多菜我們兩個是打算吃到十五嗎？」喻舟打趣道。

「喻舟……」徐秀秀低著頭，支支吾吾地，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落入喻舟的眼中。

喻舟放下筷子，認真地說：「是有什麼事，你直說就好。是錢不夠花了還是……」

「沒有沒有，夠的夠的，不用再給我了，」徐秀秀連忙擺手，「我是，我是……喻舟，我直說了吧！」

下定了決心，徐秀秀抬起頭看著喻舟，一臉堅定，「喻舟，我有事跟你說。」

「好，你說，我聽著。」喻舟微笑著，等待徐秀秀的下文。

「喻舟，你還在意徐濟嗎？」徐秀秀不確定地問。

喻舟臉上的微笑出現一絲裂縫，身體僵住，放在桌下的手顫抖了一下，還是保持著鎮定，「你怎麼這麼說？」

看到喻舟明顯僵住的身體，更堅定了徐秀秀的想法，「喻舟，我不是在責問你，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喻舟努力地佯裝鎮定，但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為什麼提起徐濟？」

「你還沒有放下對吧？「

「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喻舟閉上眼睛，顯得手足無措，坐立不安。

徐秀秀更加堅定地說：「喻舟，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有件事我們該商量一下了。」

「什麼事？」

「我們本來就是協議結婚，這幾年下來，我已經遇見了喜歡的人，現在我們把話說開，我想結束我們這段虛假的關係。我成全你，也希望你成全我。」

喻舟沉默了，不知道要怎麼回應。

徐秀秀見喻舟不說話，便繼續說：「喻舟，別再為難自己了。你明明就還喜歡著徐濟，要不然這幾年也不可能不找其他的男朋友。」

又一次聽到徐濟的名字，喻舟看著徐秀秀，眼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我們好聚好散吧，當初拜託你和我協議結婚，本來就是為了我自己。」徐秀秀態度很誠懇，最開始她對喻舟也許有愧疚，可現在她也為喻舟想好了，喻舟應該找個同性戀人才對。

「你……」喻舟一時接受無能。

徐秀秀看著喻舟糾結的模樣，突然笑開了，「喻舟，你不開心，我知道的，我不想再為難你了，我們兩個一起解脫吧。」

徐秀秀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坐立不安，那一臉「怎麼辦我的秘密被發現了」的驚恐神情，突然有些好笑，她對這個男人不是沒有感情，但更像是同一屋檐下的朋友。他從不逼迫，總是給予她最大程度的尊重和縱容，煩心時他能耐心地聽她抱怨，記得她喜歡吃的各種零食，總是把大部分工資打給她，自己連衣服都捨不得買。

這樣的男人，當年卻面臨著家中的逼迫和戀人的不理解，最後只能答應自己的請求來偽裝一對夫妻。

明明是協議的結婚，卻好像真的把她當成了一份責任。

只是，他心中有秘密，從來不會說出來。

都說女人的心理年齡要比同年歲的男人要大幾歲，看著眼前的喻舟，徐秀秀覺得確實是這樣，喻舟以為自己做到了一個丈夫該做的一切，卻忘了，夫妻，首先該是愛人。而愛人之間，是會拌嘴，會爭吵，會吃醋，有各種各樣關於生活的討論的。

他們註定，即使是偽裝，都偽裝不了一對愛人。

說來，徐秀秀的模樣生得極好，艷若桃花，唇紅齒白，當初與喻舟相親是迫於家裡的安排，至於結婚，也是迫於家裡的壓力。喻舟是教師，有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這就足夠了。

同時，她發現喻舟需要的，也是這樣一份成全。

既幫了自己，也幫了喻舟。

喻舟一開始不是沒想過要好好經營這段婚姻，可是結婚的第二天就退縮了，滿腦子都是徐濟，徐濟放棄他了？徐濟在幹什麼？到後來，他忍不住去想，徐濟是不是有了新的戀人？

既然是協議結婚，就顧不得多待了，找借口去了山區支教，一年不夠兩年不夠三年，終於無法再待，才百般不情願的回來。

可是回了和徐濟共同讀書的學校，每一天依舊很難捱。學校依舊是學校，十年後，也許建築翻新了，可記憶還在那裡。

和徐秀秀住在一起的這半年，喻舟每天都想待在辦公室不回來，不懂要怎麼面對她，無所適從，這與當初的設想完全不同。一切的發展都是在背道而馳，也許，是該清醒一下了。

「秀秀，既然你有了喜歡的人，那我們就離婚吧。」

等到喻舟的肯定回答，徐秀秀微笑著落了淚。

她不愛喻舟，卻很心疼喻舟，當初很為難吧，和心愛的人分開，強迫自己去接受一個不愛的人。她突然很同情這些愛上了同性的人，他們沒有錯，錯的是長輩頑固的思想和對後代的執念。

「喻舟，我也希望你能福祉。」徐秀秀微笑著道。

「秀秀，謝謝你，這些年陪著我演戲。」事已至此，喻舟也釋然了。

這樣也好。

喻舟終於明白這滿桌菜的用意，徐秀秀知他不擅長做菜，是真的準備讓他吃到十五，然後接著回學校吃食堂。只是現在他已經沒了吃飯的心情。

徐濟，這個困擾他五年的名字又一次被人挖了出來，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逼著他面對。

聽到徐秀秀有了喜歡的人，喻舟的第一反應是為她開心，而沒有一絲被背叛的憤怒。

他們的結合，既是權宜之計，也是喻舟怯懦的逃避。

至於徐濟，現在再提起這個名字，自己隔了這麼多年再聽到，還是有些把持不住，看來自己真是要一輩子被這傢伙套牢了。

徐濟，為什麼你的能量能這麼大，明明已經過去了五年，一聽到還是讓我的心痛到無法呼吸。

徐秀秀拉著行李走了，她早收拾好了，等喻舟回來只是想跟他說清楚。

目送徐秀秀上了她男朋友的車後，喻舟不想再待在家裡，開車回了在喻家村的家。村子裡都是一姓的叔伯兄弟，看見喻舟的車回來，各家各戶馬上就出來了幾個人要拉著他回自己家吃飯。喻舟一一拒絕了，推門而入。

自從喻母去世後，房子就徹底空了出來，現在堂屋裡堆著堂哥喻孝達家收回來的土豆。喻舟和徐秀秀都不會再住在這裡，房子空著沒人看著也不好，於是就給了堂哥家堆放些雜物，秋天果樹豐收的時候用來暫放從樹上摘下的果子。總還是派上了些用處。

房子當初是喻舟爸爸咬著牙建的，二層小樓，欠了很多債。到喻舟結婚那年才裝修了一下。

二樓有三個房間，喻舟的房間是朝陽採光最好也最大的那間，大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陽台。喻舟一拉窗簾，被灰塵撲了滿面，咳嗽了好幾聲。

當年，這也是喻舟和徐秀秀的婚房。

任何房子放上四五年，裡面的什麼東西都該朽了。一抹一手灰，喻舟猶豫著要不要收拾。喻孝達上來了。

「阿舟，你回來了啊。」喻孝達是個大嗓門，在樓下喊著喻舟就聽見了。過了一會兒，他就出現在了房間門口，見喻舟是一個人，「怎麼只有你，秀秀呢？」

離婚的事還是不要在這種喜慶日子煩擾他人了，喻舟道：「沒有，想起了點以前的事，就回來看看。」說著拉開衣櫃，發現裡面的被子雖然冰涼，但卻相當軟和。

喻孝達解釋道：「是你嫂子和喻米一起曬的，她說幫你們守著房子，多少幫你們做點什麼。前陣子打掃了一次，不過很快又積灰了。等會兒讓喻米那丫頭給你收拾一下。哎，我在這說這麼多，你先跟我過去吃飯吧。」喻孝達家的年夜飯遲，見喻舟回來就過來叫上他一起。

「大哥，不用了，吃過才回的。你吃飯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收拾就行。」喻舟突然有些煩躁，回絕道。

喻孝達有些粗線條，此刻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看喻舟的臉色不對，問：「阿舟，你和秀秀是不是吵架了？」

「哪有，你別多想，我就是想回來看看，沒別的事。」送走將信將疑的喻孝達，喻舟靜靜坐在床頭。

不知坐了多久，喻舟忘記了時間，直到幾聲重重的敲門聲驚醒了他，抬頭髮現喻米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個海碗，碗里滿滿噹噹的放著各種菜。

喻米被喻舟那一抬頭嚇到了，那雙眼睛彷彿藏著千百種情緒，看上去那麼難過和痛苦，根本無法掩飾，讓她忍不住問，「小叔叔，你怎麼了？」

「喻米，你怎麼過來了？」喻舟強顏歡笑，落在喻米眼裡疑竇更大。

「我爸怕你晚上餓著，讓我過來給你送點飯菜。」喻米道。

「那你放下吧，我餓了會吃的。」喻舟道。

喻米還是放心不下，喻舟比她大了一輪，是同生肖的叔侄，從小關係就好。加上現在，喻舟在平安中學做老師，喻米是平安中學的學生，關係更加親近。她的印象里，喻舟這副樣子，加上這次她只看到過兩次。

上一次是在喻舟結婚的前一天，喻舟像丟了魂般，坐在後門的台階上，前廳是熱火朝天討論著婚禮當天的菜色和接親的時間，而喻舟卻抱著膝蓋埋著頭，喻米遠遠地看著，發現喻舟的身體時不時地抽動，像是在哭。那時的她根本不懂發生了什麼喻舟要這樣難過，看到喻舟那副模樣，她也不敢上前去問。

「小叔叔，你真的沒事嗎？」喻米放下碗，再問。

「沒事。」喻舟不想跟喻米多說，起身離開房間去洗手間。

喻米望著喻舟的背影，覺得那背影有一種難言的悲傷。回到家，喻孝達問喻米，「你小叔叔怎麼了？」

喻米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大過年的，這又是怎麼了？」喻孝達心裡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