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平縣的調研告一段落，徐濟和蕭轅動身回H市。在高鐵上，本來秉持事不關己絕不多話的蕭轅看著徐濟冷若冰霜的臉有些納悶，從那天去參加了個校慶失蹤一晚上回來後，徐濟就變成了附帶低氣壓的冷庫。工作上仍舊是一絲不苟，可對人說話時身上那股冷淡的氣息已經徹底變成了森然的寒氣。

「你這是怎麼了？」蕭轅皺著眉問。

徐濟看著電腦里的表格，似乎沒有聽到蕭轅的問話。

蕭轅也不是多事的人，問一遍關心過了，徐濟不想說也就算了。

回到H市，徐濟第一時間去舅舅家接徐瑾。舅媽路婉很喜歡小孩子，他出差的時候總是把徐瑾放在這裡。

路婉很捨不得徐瑾，看著徐濟往車裡放徐瑾的衣服，心疼地抓著徐瑾的手，「心肝兒啊，要不就在舅姥姥這得了，回去吃又吃不好，也沒人照顧你。」

徐瑾有些為難，他既開心爸爸終於來接他了，可又不能太過表露這份雀躍，因為這樣舅姥姥就要傷心了。「舅姥姥，我周末的時候還會過來看你的。」

「這還有兩天就周末了，要不這周就先在我這……」路婉還是很捨不得，對徐濟說。

徐濟每次來接徐瑾都要上演這麼一幕，他都已經習慣了，道：「舅媽，你這麼說，下次我還怎麼敢把他送你這來住……」

「不不不，徐濟你只管送來啊，我什麼都不說了，你一定要送來啊。」路婉趕緊攔住徐濟的話，不讓他再繼續往下說。

李舒城恰好走下樓來，手裡拿著個全新的iPad，遞到徐瑾手裡，「這不是剛給你買的嗎？怎麼落在上面了，一起帶回去吧。」

徐瑾看著徐濟，後退幾步，把手背到身後，搖搖頭不接，小臉的表情渴望又糾結。路婉第一個看不下去了，接過iPad遞給徐瑾，說：「這是舅姥姥要送的，又不是心肝兒要我買的，喏，拿回去吧。」

李舒城也幫腔道：「不就是個iPad嗎，誰家小孩玩遊戲還沒個平板了，是吧，徐瑾。」

徐瑾還是不敢作聲，還把頭低下去了，因為徐濟的臉和之前幾次都不同，這明顯是生氣了。

四個人僵持在門口，路婉堅決不退讓，見徐瑾委屈的樣子，開始念叨徐濟：「徐濟，不是舅媽說你啊，你讓我心肝兒多委屈，不就是一個iPad，難道我還不能給了！你讓徐瑾受了多少苦我都還沒說你呢，那次來我這不是瘦蔫蔫的，好不容易喂胖了些，回去好傢夥，你又給我餓瘦了，真當我做舅姥姥的不知道心疼啊，我的心肝兒多受苦啊……嗚嗚嗚……」

路婉說著說著，眼淚就往下掉，覺得自己很委屈。這下可嚇得徐濟和李舒城不輕。

李舒城趕緊勸道：「媽，怎麼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路婉埋怨道：「現在我給我心肝兒送東西都送不出去了，我能不委屈嗎？」李舒城還沒有結婚，長在路婉眼前的孫子輩就徐瑾這麼一個，看著他跟著徐濟受苦，她心裡更是一千一萬個心疼，怎麼可能不委屈？

徐瑾看著路婉哭了也有些心疼，可沒有徐濟點頭，他就是不敢接。

徐濟這時才回過神來，對著徐瑾點點頭，「既然是舅姥姥要送的，你就收下吧。」說完打開車門，等著徐瑾上車。

徐瑾點點頭，拿過iPad，抱了路婉一下，「舅姥姥，我下次再來看你。」

這下惹得路婉更加心疼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還好李舒城攔著，不然徐瑾怕是走不了了。

看著徐濟的車走遠，李舒城回到自己的房裡，給肖瑤瑤發微信，他剛才就覺得徐濟有些不對勁。把事情跟肖瑤瑤一說，激動得肖瑤瑤立馬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你說徐濟心情很差的樣子？」

「十有八九。」

「沒道理啊，喻舟他不是……」不喜歡他老婆嗎？肖瑤瑤驚覺自己差點說漏嘴。猜測徐濟怕是在喻舟那裡受了冷遇。

「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我不想管他們倆的事了。你也別再管他倆的閑事，你現在這個工作也不好，整天都接觸這些什麼耽美文，好好一個正常人都變得不正常了。」李舒城抱怨。

聽到李舒城說自己的工作不好，肖瑤瑤頓時就炸毛了，「李舒城，我的工作怎麼樣關你什麼事，我告訴你，我就要撮合成你表哥和喻舟，不然我也不結婚了！」

李舒城苦笑，「可你不是想把徐濟介紹給卓灼的嗎，現在又成撮合喻舟和他了？」

自己怎麼就看上了這麼一個腐女做女朋友？

肖瑤瑤的聲音頓了一頓，復又響起：「我這是被你表哥的痴情感動了，我就是想幫他！」

不過李舒城的話倒是提醒了肖瑤瑤，自己手裡還有一張牌。

一路上，徐瑾都瑟縮在副駕上，低著頭，iPad拿在手上就像個燙手的山芋。徐濟又一直沉默不語，讓他很摸不準徐濟現在的心情。只是直覺告訴他，爸爸的心情不好，而且，自己還惹他生氣了。

直到進了家門，徐濟也沒有說一句，臉冷若冰霜，讓徐瑾心裡一涼。

「爸爸，」徐瑾輕輕地喊，「我知道錯了，下次我一定不要舅姥姥買的東西了。」小臉怯生生的，有些委屈。

在徐瑾眼中，徐濟不是一個輕易會生氣的人，更不會把工作的情緒帶回家沖他發泄什麼，如果徐濟生氣了，那麼只可能是徐瑾自己做錯了事情，可即使是徐瑾偶爾做錯事，徐濟也是不會生氣的。

所以，此刻徐濟的生氣才會讓徐瑾如此心慌，甚至膽怯。

徐濟放下手上的東西，半蹲下來，平視著徐瑾，看著他說：「小瑾，應該是爸爸先說對不起，爸爸沒有生你的氣，是在生自己的氣。你收舅姥姥的禮物，偶爾一兩次沒關係，舅姥姥也喜歡你，但我們不能一味地接受他人的饋贈，這不應該是一件心安理得的事情。以後想要什麼，先跟爸爸說，只要是合理的需求，爸爸不會拒絕你。」

徐濟自那晚從喻舟的宿舍回來後，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狀態，拚命工作之餘眼前總是閃過喻舟的臉，剛才接徐瑾的時候，眼前都還是喻舟的臉。一想到喻舟，他就忍不住地生氣，生自己的氣，如果當初他沒有賭氣，沒有逞強，他和喻舟的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這樣一想，整個人就控制不住地冷峻起來，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徐瑾點點頭：「那爸爸到底是為什麼生氣？」

徐濟語氣一滯，故作輕鬆道：「是工作上的事情有些棘手，你就不用管了，先去做作業，等會我要檢查。」

「好，」說著徐瑾突然摟住徐濟的脖子，「爸爸不要生自己的氣，事情一定會解決的。」說完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徐濟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

第二天，徐濟回到公司，李舒城早就已經在辦公室等著他了，臉上還有說不清道不清的意味。

「我媽昨天知道了徐瑾要轉學的事情，她讓我跟你說，你要是讓徐瑾轉學跟著你去吃苦，她就要行使股東權利把項目換給別人做。」說這話的時候，李舒城都覺得不好意思，自家老媽真的是喜歡死徐瑾這小孩了。不過也好，有徐瑾在，他媽就不催著他趕緊結婚生孩子了。

徐濟皺眉，沒有說話。

李舒城也有些無奈，但得了母親大人的「御令」，他也只好勸徐濟：「我媽是真疼徐瑾那小傢伙，你讓他轉學跟著你去，可你也沒時間去照顧他，何必讓他跟著你去受苦呢。而且轉過去，那邊人生地不熟的，要重新適應環境，你也多為徐瑾考慮考慮。」

李舒城說的不無道理，徐瑾畢竟年紀還小，貿然帶他去一個陌生的環境，對他的成長未必是一件好事。

「舅媽是怎麼知道的？」他明明叮囑過徐瑾這事不能告訴路婉。

「徐瑾昨天專門等著你，下午請假沒有上課，你們走了以後，他班導打了電話過來，布置作業的時候提了一嘴。我媽當時就炸了，揪著我不放，要我跟你說這些話。她還說，她說到做到，你要是敢，她就敢。」女人真的是太恐怖了，尤其是上了年紀一門心思撲在孫子身上的女人。

「我會再考慮一下。」雖然只是一句氣話，可也值得徐濟好好想一下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李舒城鬆了一口氣， 總算完成了母親交代的任務。

於是開始說正事，「平縣的項目我已經批了，你接下來就有得忙了，不過，你怎麼給這個項目起了個這麼酸的名字，什麼『人間盛景·四時流年』？」

「不是我起的。」

「那是誰？」

徐濟沒有理他，開始忙手上的工作。

李舒城看了一會兒，知道徐濟可能正心煩著，就準備離開，突然肖瑤瑤交代他的事，「中午一起吃飯，我介紹新入職的景觀設計師給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