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南凰已經趕到破廟，裡面的土地像前正站著一個老人。

南凰走近，眼前的男人聽到了動靜回過身，讓南凰看清了他的樣貌。

老人一身褐色廣袖錦衣，一頭黑髮利落地用發冠束起，其中還有點點銀絲蘊藏其中，老人看起來雖然年歲已長卻精神矍鑠，氣質凌然，一雙黑眸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霜而滿是銳利。

「叔父……」

南凰終是見到對著多年不見的親人內心也是頗為激動的，一聲叔父更是包含了多年的思念與擔憂之情。

然而多年未見的親人卻並未給他一個溫情的回應。

只見老人面色肅穆，看向南凰的眼神也帶著不滿。

「你給我跪下！」

一聲厲喝讓南凰面上神色一僵，原本揚起的嘴角也逐漸拉平。

「叔父？」

南凰眼中充滿了疑惑，不知道南宮復為什麼這麼生氣，多年未見，他難道都不問問自己在無衣樓過得好不好嗎？

南宮復見他站著不動心中更加不滿，又道了一聲。

「跪下！」

南凰緩緩低下頭，隨後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骨頭觸碰地面的疼痛也絲毫沒有讓他動容。

南宮復見他跪下二話不說，上前便揚起了手掌。

「啪！」

隨著耳邊掌風拂過發出一聲脆響，南凰的頭被打得撇向一邊，臉頰一側很快就出現了五道紅痕，而他的腦海之中卻是一片茫然。

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目光微紅。

「叔父，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有臉問我？」

南宮復抬手指著南凰嚴厲呵斥。

「我問你，前段時間冥殤是不是去了京城，路上還遇到了殺手？」

劈頭的問話讓南凰喉頭微澀，慢慢頷首。

「確實有此事，只是叔父是如何得知？」

南宮復負手而立，對著南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知道，我只想問一句，你在無衣樓十二年，是不是早就忘了南宮家的血海深仇？也早就忘了你父親是被誰所殺你母親又為何鬱郁而終的！」

一聲聲嚴厲的責問讓南凰心頭微痛，更多的卻是未能報仇的慚愧悔恨。

「叔父，我沒忘記，我真的沒有忘！」

抬起頭，南凰殷切地望著自己的叔父不斷搖頭。

南宮復雙眸微眯，一伸手就拽住了南凰的衣襟將他拉到自己面前，質問道：

「你敢說你沒忘記？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去救冥殤！他師傅殺了你父親還對南宮家趕盡殺絕，害得你母親抑鬱而終，我花了多大力氣才幫你改名換姓進入無衣樓，這些你如果還記得當時就不該救他！」

說罷，手中用/力一推就將南凰甩在了地上。

南凰不清楚南宮復到底怎麼知道自己救了冥殤的，但是他現在根本無暇去思考這些，聽到南宮復責備自己的這些話幾乎讓他羞愧欲死，因為他當時正被冥殤護在身後，面對暴露在他面前的後背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冥殤，可他當時居然因為突然出現的冷箭而衝出去救了自己的仇人。

雖然他也有償還冥殤的救命之恩，不想對自己的仇人有所虧欠的意思，但是那是在自己受傷之後才有的念頭，而在自己真正衝出去替冥殤擋箭的那一刻，他腦海里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初次進入無衣摟時殺部主管說的一句話。

『無衣樓人為樓主而生，為樓主而死。』

南凰潛伏在無衣樓這麼多年，聽的最多看到最多的就是這句話，曾為了讓無衣樓中恩人相信自己，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放在心上，只有他真的效忠樓主，才會以最快的速度爬上無衣樓最高的位置才能走到冥殤的身邊，將他手刃為父報仇。

可是當他做出去救冥殤的舉動時內心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有些事明知道是假的，可在十幾年孤寂寒冷的日日夜夜裡他竟在不知不覺間把假的當成了真的。

呵，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可這一切一切的錯亂心思他都不可能讓南宮復知曉。

握緊垂在身側的雙手，南凰低下頭著急地開口。

「叔父，我從來都不曾忘了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我救冥殤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當時情況混亂，我內力被封即便出手也沒有把握能殺了他，還不如將計就計賣他一個恩情，如今我救了冥殤，已經可以隨時出入他住的地方，而且近幾日我打聽到他身體虛弱，所以我只要找準時機，在他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下手……」

南凰一個個理由地分析給自己的叔父聽，可他越說自己心裡就越覺得不可思議。

我是在說什麼？是在為自己沒趁機殺了冥殤而找出諸多借口嗎？我居然在欺騙自己的親人？我到底……到底想不想殺了冥殤……

疑問一旦在心中紮根就會不斷地動搖。

這一個認知幾乎讓南凰愣在原地，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心也在不斷地顫抖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而一邊的南宮復見南凰一臉倉皇失措的樣子不僅不心疼，還在心中泛起冷笑，眸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很快就藏匿進了銳利的深眸中。

隨後他又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伸手扶起了還沒回過神的南凰。

「好了凰兒，叔父也不是要怪你，只是這麼多年了，你在無衣樓忍辱負重我也是於心不忍，只想著早日為你父親報了仇好把你接回來，我們一家人也好團圓，既然你已經有了計劃，那叔父也就不說什麼了。」

家人，是南凰此生最想要守護的軟肋，他父母已經不在，南宮復一家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只要他們好好的，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此刻他見南宮復真情流露也是心中酸澀，對自己剛才對他的欺騙而愧疚，本想著做出什麼承諾，但是話到嘴邊反倒說不出口了。

「凰兒，剛才叔父打了你也是恨鐵不成鋼，一時痛心才無奈出手，你不會責怪叔父吧？」

南凰回過神，垂眸搖了搖頭，「我知道叔父是太生氣了才會如此，並不會責怪您。」

南宮復滿意地點點頭，「好孩子，我聽說你也受了傷，如今可都大好了？」

此刻南凰受傷的右肩正被南宮復掐著，傷口才結痂，正隱隱作痛，可他不想叔父再為自己擔憂便搖了搖頭。

「不礙事的，叔父不必擔心。」

南宮復收回手，從懷裡拿出一顆藥丸。

「你這孩子，我見你面色還略帶青白就知道你受傷還沒好，這是南宮家祖傳秘藥，對療傷有奇效，你吃了吧，也好早日康復，你在無衣樓中也要處處小心才是。」

南凰見叔父這般關心自己，心中動容，滿是信任地拿過藥丸吞服了進去。

「多謝叔父，我一定會小心的，您也是，在外多多保重身體。」

之後叔侄二人又說了幾句才分開。

待到南凰走遠，破廟土地像後才走出一個面目清俊的年輕人，若是南凰在這定要驚訝這人竟然與他的面貌有七分相似。

年輕人跳下佛壇，面對南宮復滿是疑問。

「叔父，你為何要給他下毒？」

南宮復面對眼前的年輕人態度卻比南凰好很多。

「哼，他這顆棋子埋了十幾年，本以為有些作用，可如今竟是廢了，線人傳回的消息和他說的可不一樣。」

不錯，就在無衣樓中，南宮家早就埋了不少暗線，其中一大半在當年被上一任無衣樓主剷除，可還有一些卻存在至今，而且有的已經身居高位，所以他們傳回來消息說冥殤對南凰有著別樣的青睞，他這才急忙把南凰叫過來詢問。

如今看來，南凰果然已經和南宮家離心了，這樣的人若不儘快剷除遲早會成隱患。

年輕人眉頭微蹙，對叔父要處置自己的替身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擔心著另一件事。

「那如今我們該如何？那《天心訣》的下卷我雖然練到第三層，但是沒有上卷的心法也是很難再進了。」

南宮復見年輕人煩憂的樣子便立刻寬慰道：

「平兒，你放心，那上卷的《天心訣》就在冥殤手裡，只有殺了他我們才能拿到，南凰的消息雖然有真有假，但是冥殤如今身體虛弱卻不一定是假的，他和你一樣修習的只是《天心訣》的殘卷，如今定也是到了關鍵時刻，我們只需和線人裡應外合拿下無衣樓就是。」

南宮家曾經被無衣樓重創，導致人才凋零，如今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早就已經恢復，也是時候到了了結舊怨之時了。

南宮平聽著南宮復的話也點了點頭，「還是叔父思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