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無衣樓已經是晚上，南凰回來路過酒樓也沒忘了給小裳帶他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今天惹了小裳不高興，希望能借桂花糕哄哄他。

想起噘著嘴生悶氣的小裳，不知怎麼，原本沉悶的心情突然輕快起來，加快了腳步更加往蘭苑走了過去。

進入蘭苑，南凰並沒有先回房間，而是特意轉道去廚房拿了碟子把桂花糕裝好才走向正屋。

「樓里才剛剛掌燈，那小子應該還沒睡吧……」

嘴裡念叨著拐過迴廊，進入了小裳每日都會玩的花圃，竹影搖曳，透過竹子的間隙南凰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小裳，不知怎麼他突然心思一轉放輕了腳步，收斂氣息悄悄靠近，想著也學小裳嚇一嚇他。

「樓主，沐陽招供之前的殺手和南宮家有關。」

此刻何瑞正跪在冥殤面前和他彙報這幾日調查到的事情。

「南宮？你是說那個曾偷了我師傅《天心訣》下卷的南宮家？」

冥殤此時已經重新戴上了面具，抬頭看看剛剛升起的明月，一邊問著何瑞問題，一邊想著南凰怎麼還沒回來？

「是，當初老樓主手下留情放過了南宮復一家，沒想到他們如今居然捲土重來，還聯合了樓內叛徒……誰！」

何瑞突然發出一聲厲喝，長刀出鞘一個旋身站起擋在了冥殤身前，目光警惕地看著前面的竹林。

也許是在一瞬間他沒有穩住氣息才讓何瑞發現，只是他現在心中如同海浪滔天，實在無法穩住。

南凰從竹林慢慢走了出來，可每走一步他都覺得自己的腳在顫抖，因為有的真相，他並不想在現在知曉，可事實擺在他的眼前卻讓他無法逃避。

冥殤早在何瑞發出低喝的瞬間轉頭，因為他同樣感知到了那熟悉的氣息，那一刻他的心是慌亂的，但是同時也有一絲輕鬆。

即便這不是他預想的讓南凰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場景，但是就像神小采說的，既然喜歡，那直說也無不可，這也許就是上天註定吧，只是他希望南凰不要太過生氣才好。

他看著從竹林後出來卻不再向前的南凰，因為帶著面具看不清他的臉色，但是從他用/力捏著白瓷碟而發白的骨節來看，他應該是生氣的。

冥殤心中有些發虛，但是面對屬下卻不能失了威儀。

「何瑞，你先退下。」

何瑞看了南凰一眼，他自然是知道樓主對南凰不一般的，所以便依言退下了。

「是，樓主。」

等到何瑞離開，院中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可是這兩個人卻無一人開口。

冥殤望著南凰，躊躇片刻，知道是自己欺騙在先，所以如果他先道歉也許南凰就不會那麼生氣了吧？

「凰兒，其實……」

哐當——

就在冥殤開口瞬間，南凰手中的碟子突然脫離了他的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那原本帶回來的桂花糕也滾落泥土，粘上了臟污。

冥殤抬眸，銳利的眸子終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眼看著南凰的黑鐵面具邊沿落下一滴血水。

「凰兒！」

一聲無措又充滿倉皇的呼喊鑽入南凰耳畔，可南凰卻無法回應，因為此刻他的胸口傳來劇痛，身體麻木不得動彈，他只能任由自己朝地面倒去。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讓南凰心中驚恐又茫然，自己這是怎麼了？是要死了嗎？

臉上的面具隨著南凰向下的動作而滑落，露出了蒼白無力的面孔，眼皮猶如千斤重。

好痛，好累啊……好想睡……

「凰兒！」

在陷入黑暗的瞬間，南凰神色恍惚，他彷彿看到了誰向他奔來，可是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張開雙眼了。

到底……是誰呢……

……小裳？

嘩嘩嘩——

天上的雨像是不要錢似的下著，已經五日不絕了，這不僅是天上烏雲密布，就連無衣樓內這也是愁雲慘淡。

第一公子涅聞被罰，五公子和六公子雲竹被殺，還有幾個管事全都被收押了，其他人都怕會受到牽連，整個樓里都比以往更加壓抑安靜了。

唉，誰能想到那天樓主還好好地帶人出去游湖過生辰，可還沒到晚上就都帶了一身重傷回來，還有那個南凰，竟然有膽刺殺樓主卻沒被處死。

真不知樓主為何這般袒護於他。

西樓聽雨軒內，昏迷了五日的南凰終是被雨聲驚擾得顫動了緊閉的雙眸。

眼皮掀起，眼前還是一片迷濛，彷彿自己還在夢中，腦海的記憶還停駐在一年前自己買了桂花糕要送去給小裳的路上。

「小裳……」

嘴唇微動，一聲輕喃讓南凰聽到了自己嘶啞的聲音，隨即就像喚醒了身體的疼痛一樣，右手強烈的脹痛讓他混沌的神智瞬間清醒了過來，同樣的也讓他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只記得之前在冥殤書房外聽到的，涅聞說叔父死了，他心中悲憤，就暗自計劃要刺殺冥殤。

可是後來……後來冥殤帶他出門了，說是要給他過生辰，可是就在他們從酒樓出來的時候遭到了殺手的伏擊，他看到了叔父的兒子還有一個和自己長得頗為相似的年輕人……

『南凰你居然自甘下賤和殺父仇人為伍！你對得起你父親對得起南宮家嗎！』

『無衣樓殺了我父親，抓了我娘和弟弟，南凰你如果還認自己是南宮家的人就給我殺了冥殤！這樣也許我還能認你是我哥哥！』

堂弟南宮非一聲聲的呵斥言猶在耳，讓南凰忍不住紅了眼眶，心中多是悔恨。

他只恨自己如今武功全失是個廢人，即便想殺了冥殤也只是以卵擊石，而且他早就心有死志，如果不是被冥殤威脅著，為了南宮家的其他後人不敢自戕，他早就獨自下黃泉獨向父母和叔父請罪了。

只可惜當時的一切變化來得太快，他已經記不清是誰先動的手，只知道自己為了給南宮非爭取逃跑的機會偷襲了冥殤卻被涅聞挑斷了右手經脈，可最後他還是拼著最後一口氣刺傷了冥殤。

因為在那一刻南凰終是察覺到了冥殤對自己的愛意。

當冥殤親自把脖子伸到了他的短劍旁的時候，這讓南凰明白，那是一種可以拋棄一切的愛，哪怕是冥殤自己的命。

那時的自己又是如何的心思呢？仇恨，不甘，後悔，心酸……

在知道小裳就是冥殤的時候，這些滋味他都通通品嚐過，可是為什麼？當他終於下定決心要殺了冥殤的時候，內心深處卻是那麼害怕呢？

「嘖，真是難伺候，居然還要本神醫親自端藥來……」

聽到屋外的動靜，南凰又閉上了眼，不知道為什麼，他還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醒了，或許他也還想再逃避一段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