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定遠候府至戰王府隔了條天街，小侯爺大婚，王上命人在轎輦所經之處都掛上了紅菱與紅燈籠。

天街兩旁都站滿了人一齊大呼，「祝小侯爺與王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小侯爺平常胡鬧是胡鬧了點，沒少照顧天街各店的生意啊。小侯爺在天街買東西一出手就是金葉子五六個，就連路邊賣糖葫蘆的大爺，都對小侯爺的慷慨挺感激的。

特別是這五年來，那些個收保護費的惡霸都因為小侯爺的鞭子不敢再來了。

戰王府的八抬大轎，候府的十里紅妝，沿路還有婢子在拋金葉子，人們歡天喜地去接金葉子，吉祥話不斷，連「早生貴子」都出來了。這陣仗，真真是夜弦最盛大的一場婚事了。

雖說男子與男子結合有違陰陽之道，可這二位，一個是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煞神，一個是夜弦喜怒無常混世魔王，絕配啊！

省得以後去糟蹋平常人家的女兒去了，簡直普天同慶！

轎子停了下來，往下傾斜著，喜娘高聲喊道：「踢轎子嘍！」

而後，便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鳳姚坐在轎子里，感受到轎門微微晃動，便伸出一隻手掀開了轎簾。

良久，他的手被一雙帶著薄繭的大手握住，那雙大手特別用，力地把他拽了下去，讓他的額頭蹭到了轎門，發冠都撞的晃了晃。

「唔，戰王怎麼這般著急？」

聽到不大不小的抱怨聲，姬無命愣了下。少年的聲音有些委屈，一下子就讓姬無命想到少年在如意樓時埋怨他的那個眼神。

可鳳姚姓鳳！

被紅蓋頭遮住的少年倒顯得乖巧，但任誰看這穿著鑲嵌了不少珍珠的婚服都知道，這定是位嬌橫的貴人。

「自己走。」姬無命甩開鳳姚的手，冷冷地說道。

哼，真是一點也不溫柔。

鳳姚生氣了，他大力地扶了扶自己的頭冠，不滿地嘟囔道：「你慢一點呀！」

走太快了，會踩到裙擺的。

他牽著紅菱跟著他，跨了火盆，越了門檻，一路磕磕絆絆地到了高堂。這過程又急促又漫長。

門外的喜娘憤怒地跺了跺腳，「哪有不讓喜娘跟著的道理！誰給你們喊拜堂？難不成王爺還找了旁的喜娘？」

「哎，不對啊！這不是去堂屋的方向！」

漸漸的，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走，賓客道喜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是被一道門一樣隔絕在外。

不對勁兒，十分不對勁兒！

鳳姚忍不住眯著眼睛掀了蓋頭，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一連後退了幾步，可他卻被人強硬地握住了腰肢兒往前推。

鳳姚皺著眉不安又不解地回頭，姬無命怎麼帶他來了祠堂？

今日一身婚服的姬無命俊朗無比，不僅劍眉星目，還有寬闊的胸膛，勁瘦剛硬的腰身……

若是讓夜弦那些閨閣待嫁的女子見了，指不定要夜夜思念，會尋死覓活地要嫁。

可氣氛不對，那雙丹鳳眼看向他時，就像是看死人一樣。這祠堂上供奉著的牌位，鳳姚剛才掃了一眼，竟有百十來個！

「鳳姚，本王不知你為何偏要嫁於本王。但你可看清楚了！」

姬無命不留餘力地捏著鳳姚後頸的軟肉，迫使鳳姚面對那一百零二個牌位！

門外的敲鑼打鼓聲仿若隔世，祠堂里白綾翻飛，香煙裊裊地供奉著一張張黑白牌位。

「本王的至親父母，兄弟姐妹，叔叔嫂嫂極其親子旁支皆喪命半月關。如若不是你的父親棄城而逃！你說他們是不是還能夠撐一撐？」

「我，我不知道……」鳳姚惶恐又無助地喃喃道，他的後頸幾乎要被姬無命給捏斷了。

為什麼，為什麼姬無命也與半月關有這樣大的淵源！

那時的他也不過三個月大而已……

半月關一戰姬川瞞的緊，鳳姚是五六歲才知道的。那是他頭一次被人刺殺，那人對著五歲半的鳳姚嚷嚷著要報仇！鳳姚不服，他捂著流血的脖子問，「你我從未見過，有何仇要報？」

男子在銀鰱的劍下掙扎道：「鳳家與我有殺父母兄弟之仇！不共戴天！」

鳳姚想再問，姬川卻捂著鳳姚的眼睛，讓銀鰱把人給殺了。

姬川抱著他說：「莫聽這刺客胡說，既然他傷了我弟弟，這樣痛快地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可那隻是一個開始，就連以兄長自居的姬川也瞞不住了。

一個又一個刺客跑到鳳姚面前，指著鳳姚說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就連坊間也一時議論紛紛，說是鳳家無力守城，是老侯爺棄城而逃才讓半月關丟了！

在他小時候，姬川把他爹鳳翔雲命人從半月關拚死捎回來的兵鬼符給了鳳姚，說半月關一戰，不可避免。

可鳳姚認了！既然這些人可憐人覺得他們鳳家欠了他們命，那他就還！

七八歲的鳳姚給他們磕頭認罪，給他們黃金百兩，良田百畝，承諾他們扶照其三代安康！

小小的肩膀上，愣是抗下了半月關一千多人在夜弦遺孤的恨！

他們不想要他活，他偏要咬牙活的好好的！他也是條普普通通的命，有權利活著！

「那戰王為何娶我？」鳳姚哆嗦著嘴唇問道。

他怕了，他不敢相信，姬無命接近他的所圖。

姬無命捏著鳳姚的下巴說道：「自然是不要你好過！」

報仇麼？鳳姚一下子失去了三魂六魄一樣……原來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生平第一次這般體會喜悅，卻被人從頭到腳潑上一盆冷水。

布衣的軍師恰到好處地推開門，低頭看地地說道：「戰王，外面的人還等著您拜堂，耽擱太久了不太好吧？」

「本王稍後過去，你先去說小侯爺身體不適，拜堂本王會改日補上。今日來的賓客，本王包了他們三日的酒錢。」

軍師領了命，關了門，一路小跑去了賓客滿堂的堂屋。

連拜堂也沒有，那便不算是成親了吧？

鳳姚閉著眼睛問道：「戰王這麼大費周章地把我請過來，只為了報復我？不止吧？」

「鳳姚，收起你的小聰明。你不過是本王腳底的一隻蟻，本王讓你活你才能活。」

姬無命鬆開手，毫不憐惜地扯著鳳姚把人丟進了後院的偏房，「以後在戰王府，你不過是個普通的奴婢，若你不安分守己，本王便殺了你。」

這些話，忒不好聽了，鳳凰兒哪受過？但鳳凰兒聰明，他對姬無命，一定有別的用處。

鳳姚迅速地拿出腰間一直不離的短刀，刺向姬無命。姬無命連忙去抓，卻抓住了鳳姚的手腕，原來鳳姚刺向他的是刀柄，鋒利的刀刃是對著鳳姚的。

鳳姚挑眉，「戰王要是向我討債，直接殺了我會不會太便宜我了？」

姬無命突然低頭，俯身在鳳姚的耳邊曖昧地說道：「確實，既然你那麼想伺候本王，本王便收你做個妾。」

鳳姚不甘示弱地勾住姬無命的脖子，撫媚妖嬈，朱唇輕吐，「笑話，我可是戰王三書六聘，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請來的王妃。」

盛怒之下把人摔到床上的姬無命冷笑連連地放狠話，「做夢！本王在你這兒只是個嫖客。」

「戰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模樣像個三歲小童。」

鳳姚低低地笑著，他笑起來連身上印著的牡丹花都失了色，姬無命也失神了那麼一瞬。

其實，哪怕當個被嫖的，鳳姚也甘願與之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