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睡過去了整個白天，次日我醒來時倒也早，悄聲掀開帳子從桌上倒了半杯溫吞吞的茶。

窗子是用素緞糊的，看著天光，已是寅時，再過上兩刻主上便該起身上朝了。

茶水入喉，頭腦也清醒了些，昨日有些大意，眼下什麼都放下，讓後邊湯藥房熬一劑避子湯才是要緊的。

我是主上埋在後宮的利劍，時刻準備將劍鋒對準宮中妃嬪與她們身後的家族。主上有了興趣使用是一回事，卻絕不能自廢武功，在深宮中生鏽、折斷。

太後是主上生母，說來可笑，太後原本，是先帝髮妻的。

先帝繼位，借了太後母族的兵權，可登基後卻一意孤行迎娶了太師家的女兒為後，髮妻僅在四妃中佔了個不上不下的位子，好在後來主上不甘一生平庸，硬是從封地開始，打回京師，拉下太子。

先帝或許是真的太過喜歡皇後，將人寵的不諳世事，名義上掌管六宮，可內侍省太醫院乃至太僕寺，都被太後和幾位太妃攥在手裡。

我被主上放入宮中之日起便從太後那裡得了特許，每旬送十幅避子湯到自己宮中，對外只說是夜裡盜汗的補藥，實則是主上召幸後的防備。

這個時節雖然夜更長了，但比起冬日裡天亮的還是早，我方才更衣梳妝畢，主上便醒了。

我揮揮手叫下人們傳膳，自己則上前去服侍主上起身，許是剛醒不久的緣故，主上眉眼溫潤，甚至還帶著些殘餘的溫柔繾綣。

下人們素來知道，常淑妃善妒，服侍陛下親力親為，從不允許自己宮中奴婢近身陛下，陛下看著倒也樂在其中，故而此時諾大的寢殿中也只有我們兩人。

我站在主上身後為他束髮戴冠，主上趁勢拉著我的手讓我伏在他背上，外人看起來就像兩人竊竊私語，正在說些夫妻間的情話。

「這兩個月讓朕不再來，若若應該怎麼做？」低聲耳語，倒像是調侃，可我知道，從昨日到現在，此刻主上說的話，才是真正要緊的。

我便將頭枕在他肩上，歪頭去看他，同樣低語，「帝王之怒，妾身有的只是一條命罷了。若是主上生氣了，屬下更是承受不起。陛下兩個月不踏足甘泉宮，不過是喜得新人，看著舊人面目可憎。」

他輕笑，低下頭在我唇邊輕啄一下，目光中儘是戲謔，「承受不起不也受過了？」

不過輕飄飄一句話，便讓我想起多年前那幾日，瞬間全身上下好像都疼了起來，我氣惱轉身要走，主上卻將我拽了回去，這次神色凝重起來，我不禁也斂了多餘的神情。

「兩個月後，皇後要病一病，且這事，定要被查出是你做的。」

謀害皇後。

我點頭，明白這才是兩年來第一件大事，主上要對把控大半個朝堂與半數兵權的皇後母族動手了。

我看向主上，恰好他也看過來，不同於往日眾人面前的刻意，讓我有種回到王府在主上身邊時的錯覺，一時竟紅了臉。

我垂眸正要躲開，卻聽主上開口道，「會很難熬。」

「這事讓宋尚宮去做其實也是一樣的。」

我失笑，復又抬起頭。

主上的雙眸中有憂慮，有不忍，有矛盾……

使我情願溺死其中。

我聽到自己急促有力的心跳，我聽到自己笑著開口，我說，「她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