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見我發愣，宋尚宮俯身輕聲提醒，似乎要服侍我穿好衣裳鞋襪。

我回過神，低低喚了聲陛下，卻垂眼歪在床上沒動彈。

常淑妃獨得聖眷，同天子置氣時嬌嗔無禮又算得了什麼。

「睡了一整日可好些？朕這裡還有風行散，若緩不過來便別硬撐著。」主上走過來，捏著我的右手摸了摸脈，微微皺眉。

我愕然，隨後才明白，主上提起舊事，還獨獨將宋若清留在殿內說話，那宋若清便是信得過的，不必在她面前還裝出寵妃的模樣。

我起身跪地，只盯著面前主上衣擺上的暗紋，「謝主上，屬下已經沒事了。」

主上似乎頓了頓，轉頭道，「宋尚宮去敲打敲打甘泉宮裡的下人們，免生事端。」

殿內轉眼就剩了我們兩人，主上如同我方才的模樣歪靠著躺在床上，示意我坐在一旁。

還未說別的，主上便又一次為我把了脈。

我輕笑著抽出手，「主上莫要把自己當太醫使了，屬下真的沒事。」

「都說久病成醫，朕總是親自把脈才放心。」他再一次將我的手拽過去，故作不悅的在我掌心抽了兩下，又痛又癢的感覺在掌心蔓延，我躲過他的目光，「病的是屬下，所以屬下自己說沒事便是真的沒事。」

他盯著我，笑罵道，「就你慣會頂嘴，」又托著我的下頜向右偏，細細看著我的左臉，「回來這麼久，幹坐了一晚上都顧不得給自己上個藥？」

昨日主上將「江晚汀」封入後宮，常淑妃身為寵妃，自然該去鬧上一鬧，卻在怒罵賤人之時被匆匆趕來的陛下撞見，結果就是當眾的一記耳光和兩個月的禁足。

或許是舊傷發作起來更難受，我還真是忘了昨日挨了打。

這樣想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眼看主上眼中又有些愧疚的神色，我忙轉過頭，勾住他的衣袖，「自然是故意留給主上看的，就當是換主上賞的兩個月清閑罷。」

他沒說話，只是眼中的愧疚越發明顯，我素來不忍看他如此，此刻便乖順的伏在他胸前，沒話找話的東拉西扯，一路從後宮中聽來的閑話，說到了當年還在蜀中王府時背著他闖的禍。

主上只是環著我，靜靜聽著，我的聲音愈輕，漸漸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那時候……

同我一起的還有常祁和常瑤。

我們一起被賣到蜀王府，主上一同賜了名字，一同教養，最後被送到各家府上……

我留住了一條命，她們兩個卻早已經化進泥里。

眼眶酸酸的，聲音也不受控制的有些打顫，我索性閉上了嘴，自欺欺人的裝睡。

溫暖的手指擦去了我眼角的水痕，滿腹辛酸都在這一個動作里漏了氣，消失的無影無蹤，氣息粘稠起來，顫抖著糾纏，無處可藏的情與欲似乎能被點燃一般，將置身其中的宮殿燒的幹幹凈凈，在一片灰燼與廢墟中，大雨傾盆而下，澆得人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有不斷攀升的溫度，實實在在的證明自己的存在，大雨澆透了廢墟，積水沒過身體，交織的魂魄為彼此痛哭哀嘆，大雨沖洗一切，將扭曲交融了的魂魄送往天邊……天邊沒有什麼，雲蔽金烏，在天亮的那刻，終究會回到重新矗立著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