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燈火通明，顧思明睜眼，發覺自己正身處一間普通又幹凈的卧房內。

「你醒啦。」

沈瀾抬眼輕笑一聲，正站在桌案前，手中執筆不知在做些什麼。

顧思明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被限制行動，可一起身，身子骨軟的又跌落回床上。

沈瀾見狀解釋道，「我知顧少俠不比旁人，特意用了三倍的軟骨散。」

「…有勞費心。」顧思明冷聲道，「葉子明呢？」

沈瀾嘆息，「哎你這話問的…我自然是將你二人分開關押了，不僅如此，我也不妨告訴你，葉子明和藍清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間。」

「沈瀾！」顧思明低吼，「你瘋了嗎…」

「我以為…你一早就知道我瘋的。」

「我確實應該知道。」顧思明撐著身子坐起來，「情/愛迷人眼。」

「偏偏你還很聰明，迷的不夠徹底。」

顧思明一點都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了，於是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總歸不是為了勞什子的藏寶圖吧！」

「你聰明絕頂，你猜猜看。」

顧思明頭疼的要命。

「你若早早聽話，你我何至於走到今天。

顧思明盤腿坐著，沉默，沈瀾知道他在試圖調動內力，並沒有制止。

「一年前，天子山之下，是你救的我？」

沈瀾放下筆，將拓下來的地圖舉在眼前，吹了吹未幹的墨跡。

「你竟然還過目不忘。」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沈瀾收起紙張，又拿來了鑷子與小銼刀，還有顏料來，在一張小羊皮紙卷上，開始忙活。

「做舊？」

「不錯。」沈瀾回道，「我五歲開始習武，旁人十天半個月記不下來的招式，我不到半日就爛熟於心，讀書習武於我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其實…在我更小的時候，我是個笨孩子，但仇恨這種東西…實在是神奇。」

顧思明沒有說話，只聽得一聲脆響，筆桿碎成兩截，沈瀾怒氣沖沖的將其摔在地上，眼眸腥紅，平復了好久才恢復冷靜，又去換了一支筆。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應該也知道當年我母妃經歷了什麼。」

顧思明依舊沒有說話，沈瀾很欣慰，這少俠很通人情世故，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

這像是給沈瀾打開了一個口子，讓他多年無法宣洩的恨意有了出路。

他太憋屈，太難受了。

「…母妃讓我逃，讓我活下去，當年的南翼王宮被亂軍侵佔，到處都能看見令人作嘔的情景。」沈瀾長呼一口氣，「我不否認和你做的時候很快活，但我心裡真覺得很噁心，所以每次我都要喝一點酒助助興。」

顧思明有所動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到了嘴邊，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太能忍了，他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所以薛子義，孔行，郭建業，劉三重必須死！嚴信可以不死的，但他們一家五口，都見過了我的臉，不得不死。」

顧思明輕嘆了一聲。

「當年我從牆角狗洞里鑽出來，在外流落幾天幾夜，最終被沈嘯風撿了回去，他毀了我用來證明身份的玉佩時，我就知道，我活下來了。」

「所以你根本沒有失憶。」

「那是我死都不會忘記的東西，談何忘卻？」

沈瀾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癲狂，那笑聲放肆，漸漸的又化為苦笑，顧思明看著他發瘋的模樣，也覺得很是悲涼，於是開口，試圖勸他。

「他們都該死，也都死了，沈嘯風是當年的敵軍統帥，但終歸救了你一命，葉子明與你之間的恩怨，你要想算個清楚我也不攔你了，還有藏寶圖也到手了，你若想要，我陪你一起找。所以沈瀾，可以收手了吧。」

顧思明等著他說話。

沈瀾不緊不慢的將一應物品收緊抽屜鎖好，才緩緩踱步到人跟前，俯下了身子認真去回他的話，「顧思明，你說的都對，可這哪兒夠啊？你難道不知，藩王授封，無旨不可回京嗎？」

顧思明一剎那間，如遭雷劈，「沈瀾，別做傻事！」

「恩？」

「你該不會是要…」

他話還沒說完，沈瀾修長的手指就按在了他的唇上，「你說你，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這裡是盛京啊。」

顧思明合上了眼眸。

沈瀾點了點他的下唇，去捧住了他的臉頰，迫使人抬起頭來，然後狠狠地親了下去。

反正顧思明現在聽話的很，動不了，也很難反抗。

「你將駱野放出來，到底是要做什麼？」顧思明一雙唇被沈瀾啃的鮮紅，喘息著問道。

「本是想殺了你，後來是想試探你，最後是想利用你。」

顧思明想不明白，這些事沈瀾明明可以一人完成，為何非要引他入局，平添兩人煩惱，就算是在行動中打了照面，以沈瀾的性子，不過是直接殺了，免去後顧之憂。

他問道，「為什麼？」

沈瀾垂眸思索著，他想到一年前，在天子山之下，與顧思明相處中的點點滴滴。

他想了很久，甚至想到唇角含笑。

這個問題，他這輩子都不會給顧思明答案。

「一年前。」沈瀾直起身子，「你離開時曾留下書信言明要為我當牛做馬，我也不會真讓你去當牛做馬，顧思明，你就待在這裡，七日之內不出門就好。」

「沈瀾，你…」

「記著，葉子明和藍清都在我手上，從不從不由得你。」

東方破曉，日出天明。

惡王已經包紮好了身上的傷口，此時正在院中，坐在石階上細細端詳著光寒劍。

沈瀾掩上房門，負手望人，頓時心中惱火。

「你拿著他的劍做什麼？」

惡王起身恭敬行禮，「莊主。」

沈瀾冷笑，「這是最後的機會，也已給了你，他若想逃出去。你就殺了他，」

惡王放下光寒劍，忽然沒來由的生了怒火，「莊主若真想他死，他哪裡能活到現在，您也會動情啊。」

沈瀾不怒反笑，「這是什麼愁什麼怨，不過是一夕之間與至交好友生了嫌隙，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送他催命符了？」

惡王蹙眉，緘默不言。

「不想死就是管好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