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還在，」羅伊大人推開門，皺著眉看向左侑，「你的嚮導找到了。但是身體情況不太妙，現在被你的朋友送到C區的醫院，你還不去看看？」

左侑聽到嚮導的消息，下意識抿了抿唇上前一步，直到向羅伊大人反覆確認了兩三次，這才放了心。

「大人您明天要競選，我還是等您這裡的事情結束了再去看他，不然我現在就算是去了也會被他趕回來的。」左侑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終於有了點之前私下裡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能不能醒醫生都難說，還趕你回來？」羅伊大人順勢扔了個文件夾過去，「警衛隊那邊順著你的嚮導逃出來的那條路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地下室，裡面搜出來不少東西，還有那個瘋瘋癲癲的塔爾醫生。你去看看吧，這是我的任務，不算是私事。」

左侑頓了頓，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也只能低頭道謝，「謝謝您，我把二層的警衛加強一圈，父親和大哥今晚應該都不會睡，您有事叫他們。我…我明天早上一定回來。」

羅伊點頭，語氣中突然有些經久年深不易察覺的感傷和嘆息，「快去吧。」

C區醫院接待的病人幾乎全部都是聯合國官員，阿比斯直接把尚夏送到C區，想來也是羅伊大人做的安排。

左侑一路把車開的飛快，到地方後甚至來不及好好停車，大步跑著到了病房外。

阿比斯正抱著件黑色的大衣坐在等候區，左侑緩了緩，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輕手輕腳的坐到阿比斯身旁。

若說正經的坐在一起，那兩人其實已經可以算是許久未見，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阿比斯先開了口。

「他，情況不太好。」

「……我知道，醫生說他或許醒不過來嗎？」

阿比斯把一直抱在懷裡的大衣塞到左侑手上，「只是可能，他一向很厲害，怎麼會真的醒不過來呢。」

左侑無聲的點點頭，嗅到懷裡的黑色大衣上有著若隱若現的血腥氣，阿比斯迎上他迷茫又探究的眼神，輕聲道，「是他的。」

「我們在喬林辦公室里找到一條通道，尚夏就是從這條通道里逃出來的，下面有很多奇怪的藥劑……和屍體，其中有一些我們認識，都是之前報了意外死亡或任務犧牲的人，還有一些不認識的，看上去放了很多年了。」兩個人雖然坐在病房外面，也都知道病房是隔音的，但還是放輕了自己的聲音。

「塔爾醫生也是在裡面找到的，昏迷著，回來的路上他醒來後說尚夏用精神攻擊了他。」

左侑嘴角一絲笑意稍縱即逝，「那個喬林，在哪裡扣著？」

「喬林，我覺得他很奇怪，他同時有哨兵和嚮導兩種能力，但是都不穩定。所以把尚夏安頓好後，讓醫生給他也做了一個全身檢查。」阿比斯沉默一會兒，像是在怎麼轉述檢查的結果，「他好像不是人，也不能說不是人，他的心臟和大腦是機械的，說什麼做什麼，應該都是聽從塔爾安排，這種情況已經不可能擁有自主意識了。」

喬林的情況或許就是安格斯和塔爾所希望產生的結果，那地下搜出來的那些屍體，應該就是沒有成功的「喬林」。左侑起身走到病房前，從半透明的玻璃牆上，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輪廓的病床和幾位忙碌的醫生。

「是啊，已經沒有自主意識了，但至於是不是塔爾安排的……」左侑抱緊了沾著嚮導血的大衣，如果不是尚夏進化後有了精神攻擊操控的能力，那他或許就是掛在地下牆壁上，隨意被報了個意外死亡或意外失蹤的屍體。

左侑突然問道，「阿比斯，你知道塔爾的上級是誰嗎？」

阿比斯下意識搖搖頭，「做這種事情的人也太喪心病狂了。」

左侑低下頭嗅著大衣上血液的氣味，似乎這血腥味點燃了引信，突然情緒滿漲到無法控制，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念出了那個名字，「是安格斯將軍。」

「誰？等等！你別激動，你……」阿比斯先是被那個名字嚇了一跳，然後又被左侑此時情緒失控的模樣嚇得更驚恐。

「別激動別激動，慢慢平靜下來，」阿比斯拍著他的後背，生怕左侑此時情緒失控，尚夏還在裡面躺著，左侑又不接受別人釋放的平衡素，萬一左侑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點什麼事，他可連辭職報告怎麼寫都想好了。

「需要我幫忙嗎？」看左侑似乎實在難受，脖子上的青筋都凸顯了出來，阿比斯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畢竟他媒介型嚮導對所有哨兵都能模擬哨兵適配的嚮導釋放類似平衡素。而他和尚夏關係一向很好，模仿尚夏的平衡素類型至少能達到百分之八十的一致，也不知道左侑之前哪怕重傷修養都不接受他的平衡素是在較什麼勁。

「不用了，」阿比斯看到白豹熟練地出現，勾著主人的手腕開始緩釋，他搖搖頭閉上了嘴，阿比斯自己不參與戰鬥，一直留在白塔，算得上是行政性人員，在白塔中的時間一長，對於哨兵和嚮導一些不太為人所知的事情也就聽得多了一些。

在回程中聽塔爾說尚夏精神攻擊時，阿比斯就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這一對不讓人省心的搭檔哪裡是能力變弱了，明明是變得更強，甚至還在繼續變強。按照這個規律，以後他們或許能夠無限接近歷史中記載的「黑暗哨兵」和「黑暗嚮導」。

而作為朋友，他能做的也只有祝他們未來的路一帆風順。

白豹被左侑收回後，一轉眼看到的就是阿比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嚇到你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左侑靠牆蹲著，朝阿比斯咧了咧嘴，比哭都難看。

「我走的時候，在他面前誇口說，以我現在的控制力，離開一個月最多用十劑平衡素。」左侑耷拉下腦袋，跟尚夏的精神體有些像，「可是最近，我不到三天就用了十二劑。還是他了解我，直接給了我三十劑才沒讓我死在外邊。」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廢墟宇宙沒能進去，自己的嚮導都說扔下就扔下，還讓他替我遭了那麼大的罪。」

阿比斯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都敢說自己沒用了那其他人活不活。

「他比你年長幾歲，他也知道你一向要強又驕傲，所以他很努力的讓自己有資格坐在你身後的駕駛艙里。他害怕你覺得他拖後腿，覺得他沒什麼用。」

「這怎麼會呢，沒有他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待在塔里被保護起來，」左侑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我剛和他成為搭檔的時候，其實並不是排異他的平衡素，只是我自己一時接受不了。」

「我那時覺得，身為哨兵，就應該什麼都是最強的，什麼事情都能做好。我接受不了需要依靠別人的平衡素穩定情緒，甚至依靠別人的平衡素活命。」

「所以我下意識的排斥他的存在，哪怕我不得不承認平衡素是有效的。」

「甚至我們一起穿梭在宇宙當中時，他在戰場上可以毫髮無損，全身上下唯一的傷疤是磨合期的時候，我情緒失控，他來攔我的刀子……」

左侑朝阿比斯比劃了個動作，「就是這樣，那把刀直接穿透了他的左手手心，但是他從頭至尾哪怕又疼又累到臉色發白都沒有停下來釋放平衡素。」

左侑收回手，低頭捂住了臉，「我真的挺混蛋的，他只要停我兩天的平衡素我就會老老實實的去求他了，可他連一句抱怨都沒說過……現在想想，其實他也不過才比我大不到五歲而已，憑什麼就要忍我那麼久。」

阿比斯沉默的聽著，哨兵和嚮導直接的事情，他一個沒有哨兵的人其實並不能插上話，只是聽了這些會替自己的好友感到委屈。

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你從白塔離開後不久，他就被召喚過來，我勸過他換一個哨兵，我還承諾我會幫他找到一個比你更合適的選擇。」

「他說，不放棄自己的哨兵，這是身為嚮導的終身準則。」

「如果你真的能體諒他，那就別蹲在這磨嘰，去做你該做的，去把安格斯將軍和塔爾醫生打回原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