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侑家裡開了一場盛大的晚宴，但這個盛大的晚宴只邀請了最高統帥一個人。

尚夏剛洗了澡換好晚宴要穿的衣服，半是抱怨半是認真的推開在門口等候的哨兵，端著杯子先給自己灌了兩杯水。

「這也太失禮了，我們去見統帥就好了啊，怎麼還要麻煩統帥過來。」

身處被平衡素時刻包圍著的安全感中，左侑笑著跟在他身後端茶倒水，「你剛醒怎麼能舟車勞頓，沒事的。」

尚夏也知道舉辦晚宴邀請統帥大人前來不是左侑一個人做的決定，不再多少，搖搖頭只得隨他們去。

晚宴賓主盡歡，一是為了慶祝尚夏蘇醒，身體恢復。二是晚來的慶功宴，祝賀羅伊大人成為統帥。

飯後，統帥叫著嚮導。熟門熟路到了二樓的書房。

「坐下吧，不要那麼拘束。」書房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統帥坐在沙發上，招手讓尚夏坐在一旁。

「近來一些事情，左侑告訴你了嗎？」脫下工作時穿在身上的外套，羅伊就像是個普通人家的長輩，隨口問著孩子的功課和學習。

尚夏點點頭，「他基本都告訴過我了，統帥您有什麼吩咐嗎？」

「不要那麼緊張，說實話，我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管得住那個混小子。他這幾個月跟在我身邊張狂的要命，怎麼就肯跟在你身後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呢。」兩人一起笑了起來，尚夏其實自己也有點奇怪，前幾年左侑卻是不聽勸，不過後來可能是長了歲數，大多數時候還是穩穩噹噹聽話的。

極少不讓人省心的情況便是像今天早上那樣，看見自己醒來後，哨兵當場給他作秀了一個肆無忌憚的情緒崩潰，雙眼紅的像是兔子，血管青筋從皮膚下凸起，用指甲在自己的脖子、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孩子，你很幸運，遇到了可以和自己並肩的哨兵。」羅伊大人嘴角的笑意難以維持，尚夏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隻鷹憑空出現，站在羅伊的左臂上。

「大人您……」尚夏瞪大了雙眼，彷彿這是沒想到的事。

「我也是嚮導，」羅伊大人另一隻手撫摸著鷹翅膀上堅硬的羽毛，「或者，你知道『黑暗嚮導』嗎？」

尚夏不敢說話，只坐直了身體靜靜聽著。

「我聽左侑說，你們的精神體已經意識獨立了，是後來進化的結果。但是我自從覺醒那刻起，精神體就是獨立的，它能和我交流，能離開我很遠，然後獨立去完成一件任務。我能夠操控所有人的精神世界，甚至能把處於瀕死狀態的人救回。」羅伊抬手，把精神體收了回去，神情落寞，「但是我大半生都沒有遇到能夠匹配的哨兵，我永遠是一個人。」

「可是，您的能力很強，為什麼匹配不到哨兵呢？」

「很多年前，我還在『塔』等待匹配的時候，曾經看到過一個破破爛爛像是賬簿一樣的書，裡面有很多數據都是手寫的，上面說『宇宙的維度不同，也會產生不同的源動力……』」日久年深，羅伊大人像是記不清了。

尚夏心裡一緊，剩下半句話脫口而出，「源動力賦予了某些人類覺醒的能力，而源動力將會隨著宇宙維度的升高而降低。」

「大人，我也看到過這本書。」尚夏雙眼下垂，看著面前石雕桌面上的紋理，「大人，我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給我們一個解釋。」

羅伊讚許的點點頭，「問吧，只要我知道。」

「聯合國每四年派出一些精英前往廢墟宇宙，而我們接到的任務內容是，繪製廢墟宇宙人類流放地周圍星譜。這件任務和我們所處第四宇宙的源動力，或者說和我們哨兵或是嚮導的覺醒數量及能力強弱，有什麼關係嗎？」

「你很聰明，的確有些關係。但是並不是說，回到廢墟宇宙，就一定能找到什麼催使源動力更強大的方法。這隻是先前高層為了提升覺醒者數量而做出的嚐試而已，我打算停止這種沒有意義的嚐試。」

尚夏有些愕然，「停止？」

「對。之前我們總是說，回溯廢墟宇宙，是回顧我們曾經走來的歷史。可是我們必須清醒了，歷史之所以成為歷史，是因為歷史不可回溯。能夠回溯的不是歷史，廢墟宇宙也不是歷史，只是我們走過千萬年路途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流放地……或許本身就是個錯誤。」羅伊先生所說的內容開始涉及尚夏此前從未想過的領域，「最初，流放地還不叫流放地，先祖們在廢墟宇宙時產生了分歧，一些人選擇探索更加高緯度的世界，而另一些人選擇留在廢墟宇宙。」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這是正確的，但是那時人類在宇宙間行走需要依賴的因素有很多，適合生存的環境也有限。為了爭奪資源，做出了不同選擇的人之間發生了戰爭。」

「『流放地』的稱呼，其實是從第二宇宙後期到第三宇宙前期這段時間裡才產生的。在廢墟宇宙中，究竟有沒有能力覺醒，並沒有確切的記載，現在流傳下來的說法大部分是根據傳說倒推出來的。最早的準確記載出現在第二宇宙前中期。」

「總的來說，第二宇宙是嚮導的時代，第三宇宙是哨兵的時代。單純一方的強大往往就會產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到了現在或許是真正的二者互補，所以像我這樣的人就活該匹配不到哨兵了。」羅伊大人順口開了個玩笑。

尚夏笑笑，「塔爾醫生在我身體中注射其他哨兵的血液提取物昏迷後，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坐在很安靜的野外，面對著一條河，背後是一座山。最開始的時候周圍像是白噪音，但是比白噪音更讓人放鬆。我那時以為是其他哨兵生前曾經到過的地方，現在我有一個新的想法。」

「在我和許多死去的人身上，其實塔爾已經證實了一件事，哨兵和嚮導的能量其實是互相排斥的，只有少量被安裝上機械器官的人活了下來。如果按照真實的記載，廢墟宇宙及第二宇宙前期沒有覺醒和分化，那說明哨兵或嚮導，都不過是人類在種族進化的途中，為了生存和自保而分化出來的兩種極端情況而已。」

「而我在昏迷中體會到的那種感覺，也不是其他哨兵的經歷，而是藏在基因深處對人類走向兩個極端之前的記憶。」

尚夏有些激動，「大人，您能允許我們再試一次進入廢墟宇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