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宇宙遷躍式領航艦直接在聯合國政府大樓的樓頂起航。

尚夏已經換好了銀色的特製服裝，正站在領航艦的休息艙內，隔著一層透明門板看著到換好衣服的哨兵推門走來。

「這次起航沒有人送行是什麼感覺？」哨兵揚眉看著他。尚夏笑著把頭轉到一邊，雖說經常嚷嚷著要退役，但是真的登上領航艦，真的穿上了這身衣服，哨兵比誰都興奮。

「感覺很棒，沒有責任，一身輕鬆。」尚夏背對著他敷衍的回答著問題。

「我那天向統帥大人冒昧的提了要求，但你是可以拒絕的。」尚夏從背包里翻出塊糖來塞進哨兵嘴裡，重新在位置上坐好，「白豹同學，你為什麼不拒絕？」

左侑沖著蹲在一旁舔毛的白豹踹了一腳，「快，問你話呢，你為什麼不拒絕？」

無辜挨了踹的白豹氣得炸毛，但總不能撲上去沖著自己本體的脖子咬一口，白豹警惕的站來繞開左侑，和黑犬一起並排蹲在尚夏腿邊。

如果一定要從在場的人類中選擇一個，那還是這個靠譜。

「喲，你們前幾天不還咬的滿地狗毛嗎，」左侑偏偏不放過它，蹭到尚夏身邊，伸手拍拍狗頭和豹頭，「這是怎麼了，怎麼不打架了？」

尚夏笑道，「以前你也沒這麼愛挑事，非等回去了挨咬不可。」

左侑在嚮導調侃的目光中收回了手，「這次進廢墟宇宙，你有多大的把握？」

尚夏搖搖頭，「沒把握，猜測而已，搞不好咱倆就一塊炸死在那兒了。」

「炸死就炸死，努力過了，還問什麼結果。」

不問結果，不問歸期，好歹試過了。

遷躍式領航艦時空跨越的能力是聯合國現役戰艦中最強的型號，途中互相聊幾句，再休息一會兒，再睜眼時是被領航艦上的的蜂鳴聲吵醒。

哨兵和嚮導對視一眼，開始最後一次檢查制服和裝備。最後從領航艦下層登上了他們的戰機。

坐在戰機上，一片開闊，兩人同步戴好多維目鏡和頭盔，遠處的星雲和星雲深處的蟲洞經由目鏡進入眼鏡，領航艦下層的防護設施緩慢解除。

哨兵將手搭在操控台上，扭身回去看著自己的嚮導，坐上戰機的那一刻，哨兵嚴肅起來，他看著嚮導慢條斯理的檢查著後艙的設備，然後摁下右側方的紅色按鈕，戰機被徹底喚醒，驚人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

哨兵只感到了一瞬的不適，隨後便被嚮導的平衡素包圍起來，他擁有了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

戰機緩緩啟程，從領航艦下腹處離開，以均勻的速度朝著遠方深不見底的黑色旋渦駛去。

黑色旋渦逐漸貼近，他們已經行駛在了星雲之中，周圍是旋轉著、發光的、大大小小有遠有近的碎石或星球。

「後艙已降速，關閉戰機防禦系統與戰鬥系統。」尚夏緊張的頂著面板上此起彼伏的數值，只有最頂端那個數字在不斷減小，是到達蟲洞中心點的預測距離。

哨兵沉默著選擇了相信，沒有一絲猶豫，直接關閉了戰機的防禦和自動反擊系統。

戰機外殼受到了輕微擠壓，發出了幾聲輕響，尚夏咬牙死死盯著面板上的數據，無任何異常，全部處於正常波動範圍內。

「打開前置艙蓋，」數據顯示，他們整個機身都已經順利透過了蟲洞，尚夏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左侑也出了一身冷汗，「我們已經過來了？」前置艙蓋打開，外面漆黑一片，甚至比最荒涼的第二宇宙還要黑暗。哨兵打開戰機炮管下的燈，照亮很遠的一片區域。

體型巨大的遠古魚類朝著戰機俯衝過來，直挺挺的撞在戰機艙門上，戰機紋絲未動。但前後艙兩人已經驚得目瞪口呆，「這……」尚夏張張嘴卻沒發出聲音，用力咳嗽一聲好像這能找回語言的能力。

「我們應該已經到流放地了，但是是在海底，你看前面。」大魚遊走了，左侑驚喜的指著不遠處燈光所能照到的地方，「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這裡。」

「怪不得。」

幸好戰機內什麼都有，他們鑽進水下行走的特製系統中，在海底如履平地。讓左侑感到驚訝的是不遠處在水底如同宮殿一般的石制建築，尚夏上前，只覺得那宮殿一般的建築中有種強大的力量吸引著他近前，左侑跟在他身後舉著強光燈。宮殿正中央是一副石棺，石棺上，刻這一副雕刻畫，許是害怕被海水侵蝕，這幅畫刻的很深，尚夏湊近彎腰去看，左侑提著燈照在石棺上……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宮殿入門，將哨兵和嚮導此時的位置畫下來拿去與石棺上雕刻出來的畫面相對比，便會發現，那石棺之上，刻的正是他二人此時的模樣。

尚夏意識到了這一點，驀地直起身，卻在起身途中看到刻於棺角的一串文字——

「第四宇宙紀元歷·星系聯合國三千四百八十六年·成功抵達廢墟宇宙流放地」

他們是第四宇宙三千多年間第一次到達廢墟宇宙的人，這石棺上的刻畫和文字，卻是不知道多少千萬年前就在這裡的……

兩人不敢妄動，小心翼翼的撤回了戰機內。

「來之前，統帥說，第二宇宙是嚮導的時代。」自從進入流放地後，一時間令人驚訝的事情實在太多，尚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因為第二宇宙嚮導的能力很強，看來我一直對『強』這個字有所誤解。」尚夏苦笑一聲，靠著坐在座椅上，這事情太出乎意料。

「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是第二宇宙時期的嚮導留下的？」左侑和他一向很默契，話不用說完就能明白彼此是什麼意思。

「沒錯，」那日他和統帥之間的對話以及對廢墟宇宙的推測，他已經全部轉述給左侑，因此現在也不必再解釋，「在一個全新的宇宙環境適應生活，那麼艱難的日子，應該會有人回來。況且，第二宇宙時期嚮導的能力到底有多大我們都沒看到過，不過我在中央軍校的圖書館中曾見過一些關於第二宇宙時期覺醒者事跡的記載。比如說，預測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精神不僅能操控人，還能操控戰機、炮彈之類的。」

「或許這些記載是真的，但是後人把它們當成了傳說和神話。」

「對於廢墟宇宙而言，從第二宇宙折返回來的嚮導幾乎就是神靈吧。」

左侑趴已經關了電源的操控面板上，有點無力的抬起頭，「第二宇宙…神明的時代，這樣說來，大概第二宇宙到廢墟宇宙的通道應該也是從那時開始，被當時的嚮導轉移到了海底。這是誰能想到的呢。」怪不得無數次嚐試都沒能進入。

可是……且不說如何做到轉移進入的通道，單說幾千萬年前一直到現在，那時的力量還沒有消散，這種是怎樣強大的一種能力，尚夏身為嚮導都感覺自己永遠無法想像，更不要說擁有那種力量。

「算了，我們能把戰機開出海底吧，不然實在沒辦法上去。」左侑看自己的嚮導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趁著他發獃測出了與海平面的距離，實在有點太遠，總不能讓他們游上去吧。

「好，」尚夏在後艙上調了戰機內的氣壓，為了避免傷害水生生物，戰機上升的速度堪稱歷史之最。

估計是從出廠之日起沒有這麼好聲好氣的慢騰騰過。

戰機成功浮出水面時，天還是黑的，尚夏一加馬力，戰機順著駕駛的方向瞬間提速，升到了高空。

「保持高度，等我掃描繪製地貌。」尚夏探身敲敲哨兵的頭盔，讓他注意周圍環境。

「我們這次也沒任務啊，你掃描地貌做什麼？上次的任務是繪製流放地周圍的星譜。」嘴裡雖然一直在嘟囔，但哨兵還是很好好控制著戰機的平穩。

「行了，T40，高度500，地貌上空位置發給你了。——管我要幹嘛，又不害你。」

073型戰機繪製一個星系的樣貌軌跡都不超過半天，何況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星球。

尚夏透過掃描和地形繪製，找到了離他們位置最近的一片山地，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但是地域寬廣。他抬頭看向專心辨識方向駕駛戰機的哨兵，他們一起行動事基本上都是勞心勞力還危險重重，這次是他們主動要求來的，算不上任務，又有這麼輕鬆又舒適的環境，簡直是出來散心。

尚夏想著，暫停了對哨兵釋放平衡素。

為了避免戰機的聲音影響到流放地中人類的正常活動，戰機在有人類生命體征的地區一直飛在高空，直到操控屏上顯示出的紅點和戰機飛行所到達的位置幾乎重合。戰機落在半山腰上，夜晚逐漸隱去，在山中，他們看到了升起的恆星。

「你在這裡感覺怎麼樣？」尚夏跟在哨兵身後跳下了戰機。

「什麼感覺怎麼樣？我感覺你停了我的平衡素，你想幹嘛，把我騙到流放地來殺？」左侑翹著腿在草地上躺下，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沒想到這裡還不錯。」

尚夏在他對面坐下，靠著一塊帶著許多風蝕痕跡的岩石。

「你試試不依靠平衡素，在這裡會不會感到難受？」

左侑大概猜到了他要說什麼，翻了個白眼，揪了朵野花過來輕嗅，卻不理他。

尚夏卻嚴肅的揪著他的衣領讓他必須回答。

「好吧好吧！沒有感覺難受，這裡的聲音比白噪音還輕，花很香，草也很綠，眼前有山，身側有河——但是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那就想都不要想！」左侑也急了，翻身跳起來，「聽到沒有！想都別想！」

「把我扔在這，這就是你向統帥提議來流放地的目的嗎？」

尚夏愣住了，有些頹喪的低下頭，「那好吧，算是我多想了。」

「你不是多想了，你是就會瞎想些沒用的。」左侑把剛摘下來的多維目鏡扔給他，「來自己看。」

尚夏在進入水下系統的時候摘了目鏡一直沒有戴，此時拿過來罩在眼前——

山林中，身上有著火紅鱗片的陸地野獸，山間林稍上，拖著長長尾羽的鳥禽，間或飛來飛去，遮天蔽日。

「這應該是第二宇宙的嚮導返回這裡後，留下的精神體。他們強大到不可想像的程度，才能在與廢墟宇宙告別不久後回來生活，可我們距離廢墟宇宙已經幾千萬年了。我們無法融入這裡。」左侑把戰機的儲備箱搬了出來，就在草地上打開，將裡面戰時的速食品拿出來鋪了一地。

「行了別看了，海里也有很多。你根本沒注意，你一路上只想怎麼讓我高高興興的留在這了。」左侑拿一塊肉幹逗著白豹。

尚夏放下目鏡，「好吧，是我錯了。」

雖說為了不讓哨兵感覺再被限制於平衡素，他希望哨兵能留下來，但此時哨兵直截了當的拒絕，竟然讓他鬆了一口氣。

「有些事我告訴了阿比斯，但是不好意思對你說。」把肉幹扔給白豹，左侑低下了頭，「磨合期弄成那個樣子，我很抱歉。但是我現在很滿足我們的生活。」

黑色的大腦袋在左侑手裡拱來拱去，左侑半抱著黑犬抬起頭，看到尚夏無奈的對他笑了笑。

歸途，戰機駕駛在流放地引力層外，正在繪製流放地及其周邊星球的星譜。

主控板發出滴滴的聲音，像是在繪製過程中發現了異常。

左侑從前艙湊過來看，尚夏放大了發出異常警報的區域。

戰機清晰的捕捉到同樣突破了流放地引力層，正向同星系其他星球引力軌道匯入的飛行器。

「聽說，高層已經決定開始探索第五宇宙了。」尚夏直接讓主控忽略飛行器，繼續繪製工作。

「是，已經提上日常了。我們或許可以申請成為新的開拓者。」

「這樣啊，」尚夏指尖在主控板邊緣有節奏的敲擊著，「第五宇宙，應該也能看到星海吧。」

「應該會的吧，或許第五宇宙開始，就不會再有覺醒者了。」左侑似乎對剛剛看到的，從流放地出來的飛行器感慨良多，「沒有覺醒者倒也不錯，這個星球也沒有覺醒者，卻一樣能一步步在宇宙中行走。」

「對，」星譜已經繪成，尚夏再檢查了一遍，按照習慣即時傳輸回了領航艦，「行了，咱們該走啦。」

哨兵沒有再說什麼，加快速度，調轉機身，朝著預定位置駛去。

從廢墟宇宙離開倒是可以直接從星雲深處走，來時的遷躍式領航艦逐漸出現在他們眼前。

「對了，阿比斯也嚐試把自己的嚮導素裝進容器里，要不要再試一試匹配度？」左侑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來個方形的小盒，「伸一根手指進來就行了。」

似乎是想起糟糕透頂的最初，尚夏也沒有拒接，直接把食指伸進去。

小盒內部好像有什麼機關，尖銳的針尖扎破了兩人的手指，媒介型嚮導素透過他們的血液產生壓力，將盒子頂端的指針頂起。

尚夏低頭看著，「三十，三十五，四十，五…六十，上升的也太快了。」

「到頂了？唉不對！還差一個小格。看來也沒有那麼合適嘛。」

左侑把盒子拿回來，揣進懷裡，「你覺得少怎麼不去讓阿比斯重新幫你分配。」

「這樣挺好的，」戰機已經到了領航艦下方，領航艦中的駕駛員與他們確認了身份信息後打開後艙蓋，戰艦緩緩回到原位，傳來兩人暢快的笑聲。

何必去要那個滿分呢，剩下的1%，敬我們孤身奮戰的昨天。

起航，回家。